“阿孃給我看過名冊,這些人的名字妾熟記在心。”
謝真一慘白的臉上這才有點笑容,她走到缸架邊,輕車熟路的抽出一副空白卷軸,摘下只狼毫小管,又吩咐茍柔:“煩請茍女史為妾磨墨。”
瞧她對東宮的瞭如指掌,差遣茍柔時的熟稔,好像在自己家一樣。
東宮自廣陵遷來建鄴城,就算有王後的偷天換日,裡面陳設的擺放大致就沒有變過。
都說謝七娘從前是東宮的常客,保不準這裡床榻案頭的擺放,都是按著她的喜好來的。
蕭夷光瞳孔微沉,緊盯著謝七娘隨意撥弄筆管的手,面容上隱隱浮現一抹慍色,她一抬眼,眼神彷彿要把元禎單薄的肩膀刺穿。
元禎拿到名單,打眼一看,發現沒有柳恆的名字,稍微鬆了口氣,她交給上官衛率:“傳信給盧將軍,可以調兵馬回京了。”
幷州鐵騎都到了長江以北,京中京外除了虎豹騎,哪裡還有兵馬?
謝真一眸中閃過疑雲。
她本想勸元禎逃出建鄴,但見這人沉著冷靜,有條不紊的排兵布陣,好似早有預料,謝真一也安心不少。
不過,她一定想不到,這場驚心動魄的告密,其實是自己的自作主張。
為了元禎的安危,謝真一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破曉時分,謝真一由杜三娘護送回府,她緩步走到兵荒馬亂的前院,攔住了召集部曲的阿孃:“阿孃,我有要事與你說。”
謝濟身長玉立,眉目間文質彬彬,正張開雙臂,讓部曲在腰間纏一根暗藏軟劍的玉帶,見到小女兒,謝濟軟了軟神色:
“你怎麼還不走,有什麼事明日再說,讓你阿姊送你出建鄴,等過了今夜再回來!”
“阿孃,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殿下她已經有所察覺了!”
前院嘈雜的人馬頓時安靜下來,部曲們停住繫著盔甲的手,紛紛看向“口出狂言”的謝七娘。
戰前擾亂軍心,就是謝濟不懂軍務,也知道此乃大忌,她喝道:“住嘴!玳婢,快回你的院子去!”
江南士族與高氏眉來眼去,為了他們在江南的利益,決心擁護不再北伐的元燾為王。
謝氏作為江南諸族之首,大戰在即,可不能自亂了陣腳。
謝真一不能放任阿孃去送死,於是強執了她的手,將人拉到了偏院的迴廊。
不過一盞茶時候,幾匹快馬自謝府後門而出,去了與他們相好的幾處府邸。
謝濟眼中滿是對女兒的欣賞,她道:“今日事了,我們謝氏就有了從龍之功,多虧了你能審時度勢,等到殿下登基,阿孃就上書殿下,讓她納你做妃。”
謝真一不想戳破阿孃複興謝氏的美夢,卻也不禁苦澀的笑了聲:“阿孃,她,她不會同意的。”
“怎麼可能,如今殿下還沒有後嗣,即便不講你們從前的情義,就是為了開枝散葉,她也會充實後宮的,更何況還有謝氏在你背後。”
————
慈安堂後殿,等身高的銅鏡前,元燾一層軟甲,外罩一層錦袍,左右轉了圈,他擦去鬢角的冷汗,又在胸口塞了只護心鏡。
俯身在靴中藏好匕首,元燾跺跺腳,回身看到兩只精美的金盃,環杯雕刻著的繁瑣枝蔓,像極了兩條兇惡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