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秋日烈陽,後背逐漸灼熱。
猶豫再三,救六郎的心思佔了上風,蕭夷光的唇瓣松動,她剛想吩咐商音,但還未發出一點聲音,又緊抿回去。
無奈自心底湧出,化成一聲嘆息,她終究還是不捨得教元禎難過。
蕭夷光垂眸:“去叫住王三娘,教他們固城自守,不要貿然出戰,我會著人去信會稽,讓阿姊想辦法調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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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打馬球時穿著的兩襠衣,蕭夷光坐到妝鏡前,臺上蹲了只螺鈿百寶妝奩,開啟抽屜,可以看到裡面有一疊未拆開的信。
她們來到京口營寨後,並沒有與建鄴斷了聯系,每日往來送信的使者如梭,硬生生將沿途的荒草地踏出一條小路。
朝中的蕭國相與顧七娘等人,時刻監視著建鄴與豫州,上午稍有風吹草動,下午元禎便能知道。她人在京口,卻能與元燾在朝中爭權奪利,都全賴信使之力。
奔波在會稽與京口間的信使,主要護送著蕭夷光的家書。
因為同元禎的別扭,這幾日的信蕭夷光都無心去看,她用小銀刀割破第一封信,取出信紙展開,唇邊掛上一絲淡淡的笑。
這封信是阿嫂王遺姜寄來的,因著陸續有族人逃到江南,府中便又置辦了幾座莊園,蘭陵蕭氏在會稽郡頗為興盛。
信紙最後,是稚婢的墨手印,據王遺姜說,稚婢每日餐飯都好,只是太想八娘,還控訴她為什麼不進夢裡與自己見面。
第二封信是阿姊的手跡,薄薄幾張信紙,蕭夷光很快讀完,唇邊的笑意消失,眸色深沉如墨。
阿姊在信中提了兩件事,一件是元禎想招募流民組建京口衛,向朝廷索要糧餉。
元燾本欲駁回,無奈元禎先一步向世家許諾,同意將他們的子弟安插軍中,在世家施壓下,元燾不得不開啟國庫。
另一件事,蕭瓊則寫得極為隱晦,原來前些日子元禎去信會稽,勸說蕭氏做世家表率,減少對流民的買賣,並向蕭氏許出京口衛招撫使的位置。
“八娘,京口的情況,我們並不清楚,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去信與你商議。”
作為太女外戚,蕭氏若聽從了元禎的勸告,不再買流民做佃戶,其他世家的確會隨之收斂行徑,但這樣一來,蕭氏也勢必會被推向風口浪尖。
誰不願趁著流民橫肆的時候,只花極低的價錢,壯大自己的莊園呢?
此事元禎教蕭氏出面,自己卻隱身在後,世家縱有憎恨,也只會攻訐到蘭陵蕭氏身上,所以蕭瓊才會在信中道:“非同小可,難以決斷。”
剝絲抽繭的想下來,蕭夷光的脊背陣陣發涼,心髒躍動的聲音又重又急,像校場外短促的鼓點,幾乎快要跳出胸腔。
元禎從未對她說起過這件事。
蕭夷光竭力在腦海中回憶,找出那幾日元禎的神情態度,卻發現還是一樣的和順溫情,眼底眉梢對自己的愛重顯而易見,不摻半分假意。
愛與情的假象下,卻是對蕭氏不留情面的利用。
手無力的垂下,信紙也飄落到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