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松遊身著紫黑衣袍迅疾穿梭在林間,猶如一匹幼獸奔襲,耳邊擦過的都是颯風。雲巔山藪的晴日刺眼,冷鶴月和冷含淑緩緩行在後邊,兩人婉約的背影幾乎一模一樣。
跑了一陣,冷松遊見自己爹奮力急追,腿上勁就加快了些。石階兩旁的露水被兩人穿行速度濺飛,樹枝挨過肩頭像是在給他們揮手鼓勁。老父親和子女四人身處雲巔,雲霧裡劃出了幾條長長的痕跡,好似墜入了柔軟的懷抱。
冷鶴月望著雲海,望見冷道涯挺拔如山的後背。
這個父親在她眼裡,像是永遠也不會老,永遠都是健碩有力,不管過多少年,都看不出任何差別。
冷松遊朝氣蓬勃地往前跑,腳下逐漸加快了速度,雲巔山藪的終點是一座石墓碑。他最先跑到終點,喘了幾回氣,才見冷道涯和兩個姐姐並肩齊至,四個人大汗淋漓,但雲巔山藪風大,風襲過耳畔,吹得他們清爽微涼。
墓碑石面,刻著冷道涯妻子手執書卷的風姿,這是冷道涯今年第一次陪著幾個孩子,來此探望她,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冷松遊驕傲地指著自己,道:“往常每回都是爹第一,這回終於輪到我贏了。”
冷道涯環顧著雲巔山藪,轉身對冷松遊,道:“這是我的妻子,我每個月來看她一回,比你早到幾十年。”
聽他這麼說,冷松遊有些不服氣,但又不敢反駁。
天空初晴,石碑上面照著暖陽,冷道涯伸手拔掉了石碑周圍的枯草。雲巔山藪上冷風微揚,輕輕吹著冷道涯鬢間的白發,他道:“以前你們的娘最喜歡來這裡,作畫蒔花。”
冷松遊走上前,站在冷道涯的身旁,指著石碑旁邊,道:“我今後要在孃的旁邊,這裡位置好,能看到星辰,也能聽見風的呼喚。”
冷道涯拍開他的手指,道:“雲巔山藪是我與你孃的地方,你小子自己尋塊地去。”
冷含淑輕笑一聲,道:“爹,你不讓松遊挨著娘,松遊不得天天來跟娘告狀。”
冷道涯輕輕撫摸著石碑,像是在撫摸著自己夫人的面容,道:“我答應了你娘,要在她的身邊,永遠都挨著對方。”
冷含淑和冷鶴月對視一眼,而後二人目光,定定落在自己母親的面容上。
冷道涯撫著石碑上,隨風清揚的絲發,微風拂過像是在與他交握,這是他數年來難得露出的真情,道:“我們在此定下諾言,死後在此處聽風望月、酌酒賞雪,枕著春夏秋冬,閱觀山河奇景,終有一日我會與她相聚相擁。”
冷鶴月聽著風聲,那風吹得讓她感覺有些寒凜,她想著這世間,之所以會有悲歡傷痛,也許不過是讓活著的人感覺自己還活著的一種證明。人的生死,似乎都是匆匆的一瞬間,誰知道眨眼後,會發生悲歡還是離合。
人一旦離了,再也難歸,相逢是件何其難得罕有的事情。
冷道涯站起身,拍了拍冷松遊的腦袋,道:“臭小子,想要贏過你爹我,先把膽練練!”
冷松遊道:“爹,孃的膽子也小,你那時為何不叫娘多練練膽子,你這是故意欺負你兒子我!”
聽他這麼說,冷道涯作勢要彈他腦殼,冷松遊從小沒少被他彈,當即拔腿躲到了冷鶴月的身後。
他一躲,冷靜月和冷含淑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