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拂滿在長桌的另一側坐下,把挽到半臂處的雪白衣袖下褪,平靜甩了甩袖上沾染的塵埃,這樣道。
紅紗圓燈籠擱在長桌上,明明滅滅的光亮刻在窗欞上,映出隔著長桌對坐的兩道人影。
離清緣拾了筷子,安靜低頭吃麵,一時二人都默契地沒再出聲。
剛重生回來時她為了清除檀秋祝的怨氣值,還特地在長安城內尋了家偏僻的食肆,拿著竹盒打包了些吃食去送給對方。
那食肆中的吃食琳琅滿目,色香俱全,滋味也是頂頂好的,但她莫名就是咂巴起了嘴,想起了這一碗樸素的陽春面。
食肆的老闆娘走南闖北,做一道隸屬北境菜色的陽春面給她這食客品味一番,倒也不是難事。
但那碗陽春面端上來擺到離清緣面前後,她動了幾筷子後,便再沒了動作。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現在她好像知道了——
“有醋嗎?”離清緣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定定看向厭拂滿,忽而就開口問。
陽春面要加醋。
這個習慣,如果按時間線來推,這個時間節點的離清緣是不該有的——因為這是厭拂滿的習慣。
前世師徒二人浪跡天涯四海為家,朝夕相處太久太久,便倒連不同的習慣都逐漸趨了同。
“有。”
說不清多長一段寂靜後,厭拂滿終於也出聲回答了離清緣。
他站起身來,雙手掌心抵上長桌,半個身子往前傾去,那雙寡冷的鳳眸也同樣定定注視著離清緣。
“你確定要?”厭拂滿的語氣褪去了慣用的輕佻懶散,聽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平靜溫和。
離清緣忽就又笑出了聲。
她抬手撫過長桌上擱著的那盞紅紗圓燈籠,駭人的光亮在此刻莫名熨帖出幾分靜靜暖暖。
她眉眼彎起來,笑得比剛剛更開,不是慣用的輕快笑法,收了甜蜜的狡黠意,是帶點淡然的那種笑:“一瓶醋換一個燈籠的故事,你要不要?”
任何重大決策前理應有一段重大沉默,但厭拂滿卻從那段重大沉默裡掠走,答得足夠快——
“好。”
這一回,他的語氣聽起來竟比剛剛還要平靜,但——“叮”,那道太久沒出現過,獨屬於怨氣值光屏的聲音在這一刻同樣響了起來。
離清緣聽見自己腦海裡的提示音——【厭拂滿怨氣值下降至90...75...60...50...45...32...2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