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才看,“七姑……”
“哎!”七姑抖著嘴角的皺紋,答應,“好點兒了麼?”
她知道自己沒死,活著呢。活著,和死了還是不同。她振作地吸了兩口氣,“人呢?黑毛呢?”
“走了,你們打完架,他就走了。”七姑如實說。
走了!白便宜了他。她想,這筆錢,她不要回來,不算完。這麼憤恨地想著,表情也陰鷙起來。
“老闆娘,兩口子打架是常有的事,做女人難,女人天生受苦,做什麼事都難,都難。”七姑端著藥湯的碗,家常閑話,是勸誰都有用的話,相當於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
真美瞟了她一眼,沒答言。誰兩口子?誰和這種像豬頭成了精一樣的人是兩口子,你媽才和他兩口子呢!她在心裡連珠炮似的罵著,臉上沒表情。
“尤師傅給你看過了,方子我抓回來,七副湯藥,我煎給你吃。別鬥氣,有什麼都不如保養身子好。”七姑嘴裡都是真理。
真美瞧著她,想想還真是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雪中送炭的情誼。
“看診和藥費,我給你墊的,一共一百七十四塊九毛二,那天殺的老尤,不給抹零,你下個月發工資的時候,幫我算進去哦。”她拿著碗起身時,提醒她說,也是真情。
真美抬眼看她,她眼睛細長有媚態,一翻眼皮,像是翻了個白眼兒。“哦,少不了你的,放心。”她說,聲音洪亮了一點,當老闆娘的氣勢。
七姑走了,還是大黑夜裡,她開著床頭燈躺在枕頭上。身上邊邊角角的發痛,不過心裡這口氣,順了許多。讓這臭男人,試試她的厲害,真當她是慫包,床上她都不怕,別說打一架了,誰怕誰。
她深吸了口氣,肋骨上一捅一捅地痛。迷迷濛濛,躺到天亮。
生意不等人,更何況,她這爿小店,生意淡旺季明顯,像天上的流星,抓不住就轉瞬即逝。
快到中午,真美掙紮著起床,拿條碎花絲巾包著頭,裹著厚毛大衣。她登記接單,收錢,信不過別人,哪怕臨死,也得親自起來收賬的人。
忙活好了入住的生意,她低頭檢視收款記錄,滿意得很,再疼的頭,也不疼了。過了中午,更是溜達到隔壁看賭錢去,壓了兩把,都沒中,輸了,滿臉悻悻然。
阿邦娘端著新蒸的金包銀,趕著讓真美拿一個吃。“嘗嘗,中午做的,剛蒸出來,香不香?”
“我這鼻子,不通,堵著呢!聞不出來。”真美送到嘴邊,咬了兩口,覺得餡料還可以,又趕著補充自己想說的話:“我也是,昨天幾個小年輕拉著喝酒,沒抗住,喝醉了,在樓梯上摔了一下子,看看我這烏青喲!”
阿邦娘配合地湊過去瞧瞧,又點頭:“那你可得當心點兒,走樓梯難免的咯。”
“唉……當心有啥用!”真美長嘆,“眼看春節要過了,生意又要不行了,說起來,還是你這裡強,一年四季,只嫌人多哦。”
“哎呦,你說的,行行都難做的,我還羨慕你,守著一棟樓,就有好過日子了,人又那麼漂亮,要啥有啥的。”阿邦娘拉著真美往大廚房的八仙桌邊坐下來。
“我不行,哪裡好,我都是靠自己,苦也苦自己的。”真美當真動情起來,真情實意:“我最近啊,不曉得是不是運勢不好,總覺得,沒碰上什麼好人,盡遇到壞事兒了……”她午夜裡核算過,又丟了人蝕了錢,幹的全是不上算的事。
閑聊的真諦,倒真是吐吐苦水,只管自己說,別管別人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