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的小鎮偏遠,落在山腳下,還臨著海,從前交通不便利的時候,更加閉塞,鎮子裡連派出所都沒有,最近幾年,盤山公路通了,鎮上才有了變化。不過偷人和被偷,倒是自古以來就有的,是累世不變的傳統專案。
偷了人的被罵,被偷的人家找上門,都是耳熟能詳的小事兒。像鎮上元宵節,滿街上掛花燈遊園,中秋節搭戲臺子唱戲,讓人喜聞樂見的熱鬧把戲。
真美睡足了,精神奕奕地等著人來對戰,在前院裡來來回回晃悠,嘴裡哼著“花木蘭”的小曲兒。
傍晚忽然烏雲密佈,眼看著要下雨,真美站在院子裡聞到悶熱的草木泥土氣,她走回客堂。
手機響了,是仁傑。他在電話裡說:“我廠裡請了幾天假,回三沙一趟,阿美,你不用等我。”
“誰等你,你愛去哪兒去哪兒。”她說。
“等我從三沙回來,我回你那兒,吃熱湯面。”他停了一會兒,說。
“嗯。”真美本來想說,你愛回哪兒回哪兒去,我不管,不過話到嘴邊,她又咽下去沒說,只點了點頭。
等掛了電話,她就近坐在一張長凳上,忽然幽幽嘆了口氣,望著外面平地捲起一陣大風,豆大的雨點緊跟著落下來。“七姑,外面下雨了!”她揚聲大叫。
滿鎮子的風雨,漫天漫地。
真美和店裡的住戶一起,站在門廊下看了一會兒雨,沒什麼趣兒,自己上樓去了。上樓的背影有些蕭索,她忽然失落,沒了對手的落寞……
還不來,等人就讓人著急,等對家更讓人急不可耐。幹架的勁頭,像壺開水,放久了怕涼。
這一放,直放到夜裡快十二點。因為今天下大雨,真美院子裡沒有燒烤派對,她靠坐在床頭上,抱著手機看小影片,小雞啄米似的打瞌睡。這哪是等仇家,簡直相當於在等情人兒。
她又滑了一下手機螢幕,看一個村裡的女人燒菜,看得眼皮打架。自己說服自己,不等了,我要睡了,大不了明天再等!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樓下院門的動靜,有人在用意啪嗒鐵門,“邦邦邦”急促的響聲,“開門!開門啊!”女人的聲音。
沒錯!是鄭丹紅那肥婆的叫聲。
這時候才想起來找老公!哼!
真美一骨碌爬起來,抖擻了精神,一路“啪啪”地開著燈下樓,沖到前院,風雨正緊。她叉著腰,站在門廊下,把院門上的大燈也開啟,到處白亮亮。
“開門,開啟門。”丹紅站在雨水裡,滿身滴答淋濕透了,大叫著,搖門撼窗:“仁傑,許仁傑,你給我出來,你個混蛋出來,小水不行了,你快出來,我不打你,你快出來……”
真美這時仍氣勢洶洶,昂揚著下巴,她世界裡最惡毒最有殺傷力的話,她都想好了,攢好了,要罵出口了。忽然聽到她說,“小水不行了!”誰?誰不行了?是那孩子麼?
她們隔著個不大的院子,滿院子的風雨。她站在門廊下不動,看她在鐵門外嘶吼著哭叫。
她想,她搖不開那道門,她今天特地叫端叔加固過。
“仁傑、仁傑……你出來,你回來,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出來,我不打你了!”她還在叫著,“小水要死了,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