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果現在葉淶還想拍《世界枝頭》,盛明謙想,他還是會拒絕。
以前不知道葉淶是柏雨笙的時候,他忍不了,現在知道了,他更忍不了,那些痛楚跟黑暗如果讓葉淶在鏡頭前再經歷一次,光是想想,心裡的憤怒就要沖爆他的身體。
出品方當時跟他說,想無限期擱置電影拍攝進度的時候他就不同意,因為他自己已經無法再指導拍攝,更不會讓其他人去觸碰。
他只想把人藏起來才好。
深吸一口氣,盛明謙閉了閉眼,繼續往下翻找。
劇本下面壓著厚厚一摞紙,盛明謙只掀開一個角,世界枝頭四個手寫大字讓他翻頁的動作一頓,指腹擦過白紙邊緣,割著他的手指,像刀子一樣鋒利。
原來世界枝頭的原稿,是葉淶一個字一個字在紙上寫出來的。
盛明謙才看過葉淶的字,大多數時候葉淶寫字都是連筆,筆畫牽絲引帶,隨性隨意,很多連筆字只有他自己才能認出來。
但是手稿上的字工工整整一筆一畫,雖然是手稿,盛明謙翻了幾頁都沒看見一處塗抹修改的地方,葉淶在寫下每個字之前,會在心裡一句句重複,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珍之重之。
中間夾著一張紙,不是內容手稿,紙上寫滿了筆名,但不是出版書封面上的筆名竹簽,是同音的另外兩個字。
逐謙。
滿滿當當一整頁,只有這兩個字,也只有這一頁的字不那麼工整,筆畫時快時慢,下筆有輕有重,盛明謙在紙上摸了摸,甚至還能感受到指腹下的凹凸感。
盛明謙現在終於明白了竹簽這個筆名的由來,葉淶當時寫這兩個字的時候,又是什麼心情?
愉悅裡是不能言說只能偷偷摸摸寫在紙上的不甘心,緊張還裹著期待的不安,心髒像是捆了一根細線,就那麼吊著他懸在半空中,細線隨時可能斷裂的恐懼也會時時刻刻跟隨跟壓迫著他。
葉淶哪怕知道有一天繩子會斷,自己可能會摔得粉身碎骨,他還是站在那裡不想離開,他是不是經常會想,到底要維持怎樣的姿態,才不至於最後墜落時太難看。
盛明謙認真看了眼內容,手稿裡除了筆名是葉淶最初所想之外,寫的東西也跟出版書不一樣,蔣元洲這三個字一直沒出現過,因為葉淶用的是他的真名——盛明謙。
“下過雨之後,地下室的鐵鏽味最重,我的胃裡,像是有人強行塞進來兩個巨型輪盤在攪拌,日夜不歇,那個味道久久不散,如果非要形容,應該是新鮮血液慢慢幹枯的味道,過程中又一點點重新滲透進我的身體,再一次流進新鮮的血液裡,混合在一起後再腐蝕……”
“我翻看報紙的次數越來越多,盛明謙那篇採訪的內容我都快背下來了,他的臉一次比一次更深刻地鑿進大腦裡,一閉上眼,他那雙深黑的眼睛會在我眼前閃動,我一伸手,好像就能碰到他的睫毛跟鼻樑,溫熱的體溫,指尖會暖和一點。”
此刻,盛明謙身體的體溫卻跟葉淶的文字相反,在一點點變冷,涼得他手指發顫,好不容易撐到末尾,試了幾次才翻到下一頁。
手稿不是按順序排列,最下面的手寫頁碼是亂的。
“跟他做愛會讓我上癮,從第一次開始就上了癮,第一次的時候我害怕,他喝醉了,壓著我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害怕別人的近距離觸碰,但明謙身上的味道會壓制住我身體腐爛的速度,我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像是大海裡長滿了赫漠莎,我們赤裸著擁抱,躺在赫漠莎層層疊疊的花瓣中央,沉淪起伏,他讓我無法自拔。”
“光遠遠看不夠,不夠,我想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就好了,我經常安慰自己,時間長了就好了。”
……
“疼,身體疼,渾身都疼,今晚的冰啤酒並沒能緩解我身體上的疼痛,黑洞一樣能吸附壓縮一切。”
盛明謙想到了之前的那晚,葉淶叫他的名字喊疼,疼得用手抓破了自己脖子,他卻以為葉淶是裝的。
他還說,葉淶,你演技不錯。
長時間沒呼吸,盛明謙眼前的視線突然變得花白,一陣眩暈過後,他張開嘴呼了口氣,一口冷氣鑽進肺裡。
喧鬧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