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彥一陣頭大,“這只是一些美好的祝福而已,從古至今都這麼說的啊。”
“不。”賀聽瀾搖搖頭,“如果讓我在我朋友的婚禮上祝福他們,我肯定不會說什麼一輩子都繫結不許分開之類的話。我會祝他們幸福,現在喜結連理是為了幸福,若是有朝一日分道揚鑣,那也是為了各自的幸福。”
傅彥大為震撼,下意識捂住了賀聽瀾的嘴。
“你別說了!大喜的日子,你在這盼著人家和離,有你這樣的嗎?”傅彥壓著聲音說。
“誰盼著他們和離了,我說的是這個嗎?”賀聽瀾差點被自己嗆到,“我想表達的是這些婚禮上的祝詞有道德綁架的意味。”
他把傅彥拉到一邊,小聲說:“你想啊,就是因為大家都把‘聚’當成好事,把‘離’當成壞事,才會鬧出一些悲劇。”
“我小時候,大概七八歲那會,隔壁家的嬸嬸總是被醉酒的丈夫毆打。我就勸她和離,多撈點財産走人。”
“一開始她也是願意的,可是一提出來全家所有人都反對,甚至連那個嬸嬸的孃家人也反對,就是因為和離說出去不光彩。他們還說什麼婚姻就是應該兩個人共同經營的,肯定要受些委屈,咬咬牙堅持過去才能長久美滿。”
說到這,賀聽瀾嫌棄地冷哼一聲,“說的什麼屁話?人為什麼要給自己找委屈受?成親之後過得幸福美滿那就繼續過,可這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了還經營什麼經營,趕緊和離拉倒!而且為什麼總要把‘長久’和‘美滿’放在一起說?長久就一定美滿嗎?不長久就一定不美滿嗎?”
“後來那個嬸嬸自己也不願意和離了,她也覺得那些人說得有道理,並且覺得我娘是別有用心,故意攛掇我勸她和離,不盼她好。”賀聽瀾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委屈了,撇撇嘴,“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莫名被潑了一身髒水。”
“所以啊,我覺得就不該用這種將兩個人繫結的話當作祝詞。如果人人都相信分別也是另一種幸福美滿,這樣的悲劇是不是就能少一些了?”賀聽瀾越說越激動,他已經完全把自己給說服了。
“再說了,反正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宴席,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那幹嘛還要自欺欺人呢?”
傅彥撓撓頭,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想反對卻覺得賀聽瀾說得挺有道理,想贊同又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們只是來參加了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婚禮而已,賀聽瀾是怎麼從幾句耳熟能詳的祝詞,一路上升到這麼高階的層次的?
其實他早該習慣的,傅彥心想,賀聽瀾總是這麼離經叛道、驚世駭俗,但又有他自己的一套自圓其說的怪道理。
傅彥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一向如此,婚姻要一生一世忠貞不渝,生同衾,死同xue,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要兩個人共同熬過去。
可他也見過很多被“忠貞”困住一生的人。
傅彥的長姐就是這樣。
他眼看著長姐在夫家受氣,看婆婆的眼色,忍受姐夫的忽視。
那時候他無比希望長姐能夠和離,回到傅家,還像以前一樣。
可是後來長姐和姐夫真的和離了,她也確實回來了,一切卻都和傅彥想的不一樣。
所有人都明裡暗裡地對長姐指指點點,說她是棄婦,說她肚子不爭氣,說她是妒婦,霸佔著丈夫,逼得一個高門貴子連個妾都不能納。
長姐曾經的閨中密友不再與她來往,見到她的時候眼中盡是嫌棄,挽著自己的丈夫快速離去。
他們的父親每次見到長姐都沒一句好話,說她給傅家丟臉了,說自己怎麼養了這麼個不孝女,對家族一點用都沒有。
其他年紀小一些的弟弟妹妹也以長姐為恥,因為他們在學堂被其他家族的孩子笑話,說他們有一個連自己男人都留不住的廢物長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