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右護法
池青離開劍宗的事情,並沒有激起多大的波瀾。除了幾個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偶爾提兩次,就只有明曉溪時常嘆息著,說池師姐好過分,怎麼說走就走,連個好好道別的機會都不給。
上一世,江赦和池青走得還算近,卻沒有近到能夠知曉對方身世的地步。這一世,看著池青為了複仇,滿心算計,寧當一輩子的蠱人也要達成目的。如此狠辣決絕,不留後路,當真是像極了前世的他。
有些事情,身為局中人時如同身處迷霧之中,四下看不真切。可一旦成為旁觀者,便又明晰起來。
慢下來,珍惜眼前的人事物。
這是池青留給他的最後的忠告。
若是前世的江赦,一定會對這句話嗤之以鼻。背負著殺父弒母之仇,他怎麼可能慢的下來?
可重生以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實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到後來他如同碾死螞蟻般殺死那兩個普通魔修時,一時間只覺得萬分可笑,忍不住帶著滿身鮮血笑出淚來。
他這些年來盲目地一直向前,想回頭時,才發現來路已被掩蓋,本心也已丟失。完成複仇後,他便真正成了一個無處可去的孤魂,宛如一隻紙鳶,斷了這人世間最後一根牽著他的線,於是飄飄悠悠,在這偌大的人世間,不知該往何處飛去。
不過,他最後的落點,是謝允的懷裡。
也算是美夢一場。
後面的日子,便如同往常一般,每日去學堂讀書學術法,結束後便上山學劍練劍,由謝允親自監督著他完成課業,再下山,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中間頌海闊也上山來找過謝允好幾次,若是以前,江赦一定要用各種藉口幹涉,不讓他們獨處。
現在麼,背負任務又滿心愧疚的江赦,在見到頌海闊的瞬間,便會很有眼色地先行離開。
只是這頌海闊實在是不管事,明明有師兄弟的竹馬關系在前,又被謝允那般特殊溫柔地對待,這麼多年了,卻還一直不知道下手……
莫非,頌海闊對男人不行?
若真是這樣,自己又該怎麼幫?
翻來覆去想不明白,想了也讓自己難受,江赦便不去想了。
學堂的事情,對魔道道主而言,不過是小孩子扮家家的玩意兒。劍術上,他的造詣也早就遠超常人。
如此一來,江赦在劍宗的生活,倒是真的慢了下來,平日打牌喝酒,沒事兒和弟子們出去玩樂,偶爾竟然還有人來找他討教劍術,江赦閑得沒事,也樂意教。一來二去的,他在宗門內的風評好了許多,走在路上,會對他投來惡意視線的人也少了很多。
如此,貧瘠空曠的心中竟生出了幾分知足。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年清明,江赦告了假,下山去給父母掃墓。
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江赦認真算了算,距離劍臺開啟也只有月餘的時間了,自己想要拿魁首,那自然是信手拈來。問題在於……
問題在於,所有美好的事情,都是有結束的那一天的。
一旦劍臺結束,自己就會墮魔,成為一個為世人所不容的魔修。
江赦輕輕嘆了一聲,他朝四周望去,山下的春已提前來到,路邊樹木皆生出新芽,鬱郁蔥蔥,生機勃勃。大約是昨天下過雨,空氣中還有些濕潤,草色青青,一條清澈的河流,如同一道絲綢,由南向北奔流而去。
再走,人聲便變得遙遠,四下裡也愈發僻靜。直到徹底一片安靜,江赦才在一片樹林前停了下來。
他父母死得悽慘,那兩個魔修連屍身都沒留下,因此在這裡立著的,只是衣冠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