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利用午餐的時間聊一些事情,而這裡離公司總部,步行只有十分鐘的距離。
這段時間,池心碧準備斥巨資引進一套全新的管理系統,但公司大部分人都有抗拒心理。從財務部到供應鏈系統都比較害怕改變,也有人給戚泰祥傳話,覺得華隆的主業還是網際網路,搞航運就搞搞傳統的港口碼頭算了,航運航運,無非就是碼頭和輪船,不必搞得太新潮,什麼網際網路+,都是些虛頭巴老的東西。
但池心碧堅持華隆既然涉足了航運業,就必須具備品牌意識,必須走向更加遼闊的海洋。當前,世界航運業風雲激盪,怎麼樣在同樣的港口,差不多的航線中搶佔更多的市場份額,品牌管理成為關鍵。任何品牌都有強大而專業的系統支援,最龐雜的業務,最慢三天也能看到報表,現在華隆的情況是對網際網路熟視無睹,依舊靠電話電報統計,因此一個月也做不出報表來。公司不能只擴不管,兼併當然爽。但管理上的問題早就不是豆腐帳,如果不掌握當月的營銷資料,任何決策都變成了想當然。
面對池心碧的滔滔不絕,戚泰祥挑起碗裡的飯菜細嚼滿咽,只聽不言。往常那個慈祥的小老頭變成了嚴肅的家公。後來,午餐差不多快結束了,他還是不說話,滿臉的嚴肅。池心碧搞不清他的想法,說了一輪也不再說了,低頭慢慢咀嚼,慢慢吃飯。
其實,對什麼新系統,他根本就一竅不通。再說,一個董事長也沒必要管這麼具體的事。他對事物的判斷有自己的一套。首先他是信任池心碧的。他聽說心碧為新系統的事,連續半個月在辦公室加班到深夜。人家也是正當年,不是沒完沒了地添置名牌服飾。而是一心撲在公司的成長壯大上,反觀自己的寶貝兒子,今天夏威夷明天哥本哈根,現在又不知跑到哪兒去瘋玩了,公司的事他聽都不聽。
大腦記憶顯示,老爹這點您還沒有說錯,當年的戚隆華就是這麼玩兒的。
所以,每次見到可愛的小孫子,戚泰祥總對兒媳有一種歉意,對她的要求基本也言聽計從。
只是,戚泰祥習慣了深藏不露。無論是對家人還是對客戶,都很難從他的表情裡讀到什麼。深層次的想法是,任何時候都保留著扭轉乾坤的權力。
如此龐大的企業,太過感情用事,怎麼翻臉?人生有許多時候是不得不翻臉的。
終於,他開口了,輕描淡寫道,這種小事你定就可以了,以後不要再問我了,子瑜的事倒是可以多和我談談。
“小事?公司內部改革傷筋動骨,老爹,這事小不了呢。”
“我說你定就可以了,沒聽清楚?”公公一臉的嚴肅,說這話的表情,就像掏錢給子瑜買玩具那般隨性。
池心碧怔了一下。這個事牽涉到公司多個要害部門,是真正傷筋動骨的事兒,不少部門領導都是公司元老,可以直接和戚泰祥對話的。哪怕是錯誤意見,戚泰祥都不會直接反駁的,老年兄弟了,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今,誰都知道,要拍這個板,必須董事長授權,總經理執行。
董事長今天把球踢到她的腳下,還不忘記補充一句“今後這樣的小事,就不要找我了,可記住了。”
如此舉重若輕的瀟灑之舉,頗有當年中美會談主席的風範。
1972年,在國務卿基辛格的攛掇下,中美元首首次會晤。見面的第一句話,尼克松主動提出想和主席商談如何聯手應對蘇修霸權。主席四兩撥千斤“今天咱們只談哲學,那些小事交給恩來處理就行了。”
當年主席的恢弘智慧震爍古今,無人能及。
如今戚泰祥的輕描淡寫,言下之意已經對池心碧委以重任。
你可以行使公司總經理權力。
戚隆華記得,當年的總經理可是自己。可當時並不迷戀所謂的權力。
池心碧聽他這麼一說,當然也很高興,但並沒有表現出過度的驚喜。她說爸,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會支援我的。其實對於引進最新的管理系統,她是沒有半點私心的。自從生下子瑜之後,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理由不把公司做得更好了。
對於戚泰祥,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公司,她一直稱呼董事長,很少叫爸。只是在關鍵的時候,她才叫一聲爸。這種脫口而出的情感爆發,最能震撼對方的心靈,瞬間拉近彼此的距離,往往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今天。
池心碧步履輕盈地回到了辦公室。近幾年來,她發現自己的全部喜悅幾乎都是來自工作。永遠都不要說權力是男人的春藥,其實同樣是女人的春藥,只不過成功離女人太遠,所以連奢望的心都免了。
離目標又近了一步,成為華隆高科的女皇,應該是指日可待的事,看姑奶奶怎麼把這玲瓏局給你玩下去。
大步邁進辦公室,甩了一下秀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可以放縱一下自己了,池心碧一屁股坐到真皮大班椅上,大長腿擱在班臺上,左手支撐著下巴,疲憊而又抑制不住興奮地眺望窗外。媚眼如絲,凝望著藍天上緩緩流淌的白雲,臉上漾起志在必得的淺笑。
再走一遍原樣人生路的戚隆華沒有放過這細節。這個讓自己神魂顛倒的女人自導自演的確是一部精彩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