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艾在夜色中漫步回臥室院,羊皮短靴碾過東花園的鵝卵石小徑。凋敗的紫藤架下,幾株臘梅結著冰晶的花苞在風中輕顫,松針簌簌落滿青石燈座。她對著手機發語音時,凍紅的指尖在螢幕上劃出蜿蜒白霧:“沒透露什麼,而且我感覺他應該對韓聖暉的事情知之甚少,純純一個單純的打工人。”駝絨披肩滑落肩頭又被倉促拽回。
一個人在鍾宅漫步的日子,好像自從長大後便從沒有過了。她的瞳孔中跳躍著路燈和迴廊燈籠的光,整個人因為疲憊反而散發出溫柔氣息。
廊下燈籠在青磚地投下搖曳的橘斑,一分鐘後,彭閃閃的語音帶著醉意的黏稠感傳來:“好吧~~那我們放棄他這條線吧,那就只能用用我從我那好哥哥手裡學來的招式了。”背景音裡玻璃杯相撞的脆響清晰可聞。
“你是不是去應酬啦,什麼招式不招式,明天再說吧,快休息!”鍾艾呵出的白霧模糊了手機屏,忽見枯草叢中竄過野貓黑影。
北風掀起她未繫牢的羊絨大衣下襬,露出腳踝處被荊棘勾破的裙襬。
“你不好奇什麼招式嗎?其實就是安插臥底啦~~最複雜的敵人,要用最原始的招數!”彭閃閃似乎被什麼人臨時叫走了,後半段語音都是嘈雜的人聲。
鍾艾聽完嘆了口氣,忙回覆:“明天說,你先休息。”她的腳步停在東花園鵝卵石小徑上,給彭閃閃的助理發訊息詢問,得到對方回覆一切安好才從手機裡抬起頭,繼續向前。
她正想抬腳向前回臥室,抬頭時眼前卻多了團黑色的影子,她被忽然出現的影子嚇了一跳,驚嚇後的手指忽然脫力,手機墜入枯草時驚飛夜棲的麻雀,她幾乎是下意識抬起了手想推開眼前人,冰涼的手卻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掌心。
冰涼指尖觸及溫暖掌心的剎那,松香混著中藥苦味撲面而來。“鍾艾,是我。”破奴低沉的聲音在她用力後拽全身時傳進了耳廓。
心臟似乎比她更先反應過來眼前的情形,被驚嚇而產生的莫名失語症狀也瞬間消失,鍾艾這才得以喊出聲:“啊!!”她的短靴跟重重跺在青石板上,披肩委地時揚起細雪般的浮塵。
她面前破奴玄色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腰間青銅鈴纏著幾莖枯草。
“你這個殺千刀的!知不知道會嚇死人啊!”鍾艾氣急敗壞的聲音響徹東院,她用盡全身力氣甩開了破奴的手,隨即轉身氣沖沖撿起手機向花園外走,一整天的疲憊連帶著剛剛的驚恐,在心底凝聚成一團憤怒的火。
短靴在地上砸出憤怒又急促的聲響,鍾艾走回自己房間,才發現破奴居然一個字都沒反駁,她沒有開燈,坐在沙發上,抬眼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走進屋裡的男人,藉著廊下燈籠滲進的光可以看到他已經穿回了自己的玄袍,此刻修長的身影站在玄關的位置,那雙丹鳳眼盯著鍾艾,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鍾艾看不懂的情緒。
似悲傷,又似在懷念什麼。
鍾艾心中怒火未消,故意不看他,又被這莫名的氛圍弄得有些懵:“你怎麼了?暈了一場變異了?”她說著,把手機砸在了沙發上,手機的螢幕已經碎裂成了蜘蛛網,被砸出去的瞬間亮了起來,發著藍光,映照著鍾艾賭氣而撅起的小嘴,也倒映著破奴眼底未褪的血絲。
“明天我們帶著張叔再去一趟,我就不信找不到我們想要的。”她一想起毫無進展的一天,更是一股無名火湧上心頭。
破奴聽了這話卻還是不做聲,三分鐘後,鍾艾才覺得事情有些奇怪,一抬頭,那個從不示弱服軟的破奴神居然眼眶通紅看著她,他的玄袍玉帶鉤折射著幽微冷光。
她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姿勢有些詭異,但絕對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