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應聲。
雪粒子的噼啪敲打聲與悽清的風聲摻在一起,嗚嗚響了會兒,坐在椅子上的謝問封突然開口道:“我以前自詡才高八鬥、前途無量,縱刻意收斂了,恃才傲物的本性依舊從行事作風中透漏出來,後來斷了腿,處處遭人憐憫,才知人情冷暖……”
“我已許久未接觸朝堂之事,乍然捲入進去,不知不覺站在了以前朝官的身份裡,高高在上地對你進行指責。”
謝問封腿腳無力,站不起來,坐在椅子上朝謝儀舟拱手告罪,“三妹,方才是我口無遮攔,說錯了話,對不住。”
謝儀舟沒忍住看了他一眼。
本就是一句話的事,謝儀舟之所以生氣,更多的是因為想起生父生母的輕視,他們從來不把她當人看,致使她反應過大,遷怒了謝問封。
見謝問封神色真誠,又瞧見他僵硬的下肢,謝儀舟心裡滋味難言。
稍稍等了片刻,她低低“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對方的賠罪。
氣氛稍有好轉,幾人都輕輕鬆了口氣,但本身不熟,驟然和好,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謝問封琢磨了會兒,就著先前的事情主動打破沉悶:“我聽說了些你與太子的事……以為你們感情很好。”
他聽說的顯然不是什麼好話,但謝儀舟不介意。
她道:“是很好,我很喜歡他,可再好也得分清楚是非對錯。我不欠他的。我不虧欠任何人。”
“是。”謝問封藉著屋中燭光往她臉上瞅了幾眼,道,“你從小就是這樣,看著很溫和的一個人,其實性子冷淡,很少與人親近,也從不接受別人的好意。”
謝儀舟第一次聽見來自父母、穎姑母之外的謝家人的評價,驚訝地抬眼,“我冷淡?”
“是啊。”謝啟韻附和道,“從小我就知道有個妹妹養在祖籍,每次回去想與你說話玩耍,你從來都不理會。”
謝儀舟完全不記得了,懵懵地看著她。
謝問封也道:“我考中功名後,在家中能說得上話了,前兩年回祖宅時本想問你要不要來京城與二妹妹作伴,結果到了你面前,一看你拒而遠之的疏遠態度,不知怎麼的,就說不出口了。”
謝儀舟會不會答應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對此全無印象,只記得大堂兄意氣風發,風光無兩,襯得她像路邊灰撲撲的小狗。
“我……”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嘴巴張開又合上,什麼都說不出來。
“所以當初知曉你離家出走了,我很震驚,震驚過後,又覺得的確是你能做的出來的事情。”
謝問封說完,謝啟韻點頭,接著說道:“你到京城之後也是如此,疏離、冷淡,但很有勇氣……我常想,若我能像你這樣就好了,我一定……”
她說到後面一句,語氣沉下去,像是壓抑著奔湧的情緒。
察覺到被二人看著,才咬牙道:“……我一定暗中動手把大表哥弄成一個廢人。”
蘇家大表哥,狂妄自大,跋扈囂張,沒有一絲一毫的責任心,屢次拖累家中,又屢教不改。
除了在每一個緊要關頭惹是生非、攪得蘇家雞犬不寧,並連累謝二夫人與她這個表妹為之操勞外,做不出別的任何事情。
謝儀舟從不知看著溫婉的謝啟韻有這種想法,驚異極了。
謝問封卻欣慰一笑,道:“我何嘗不是?我若是能有三妹妹那份勇氣,早就不懼他人眼色自在出行了,省得困於宅中,跟條狗一樣被拉去配種。”
“……”
謝家兩姐妹均是第一次聽見這事,兩雙眼睛睜得圓滾滾的,齊齊震驚地看向大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