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唯有宋禦賈的聲音響徹殿中,久久回蕩著。
待到回聲消失,也沒有人敢開口,所有人的臉上盡是震驚,將目光投向站在最隊伍最前面的閔堰。
閔堰卻沒有什麼舉動,他幾乎一動未動,只是凝望著龍椅之上的宓奚。
帝王的臉被陰影籠罩著,無法看清表情。
閔堰緩慢閉上了雙目,微不可查地從唇中送出一口濁氣。
他年歲已經不小,頭發與胡須白了一半。
這一生子嗣零落,最大的遺憾便是未能生下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來延續家族榮耀。他老來與發妻生下了一個女兒,從小萬般溺愛,不肯讓她受絲毫委屈,而她也正如自己所期望的那般,出落得亭亭玉立,儀態萬方。
若她是一個男兒,那定然不會輸當年的自己半分。
但是到最後,閔堰卻不得不將視為明珠的女兒嫁入皇宮,將所有期望都壓在她的身上。
他的祖上有從龍之功,這丞相之位到他這裡,已是第四代,期間從未有過更疊。
當初皇上繼位之時,自己僥幸在黨爭中存活,皇上竟也還願意保持自己的丞相之位,未曾有更改的想法。可是到如今,閔堰卻愈發感覺力不從心,隱隱有日暮西山之意味。
這幾年來,他漸漸收斂勢力,提前做了一些打算,想要漸漸淡出朝廷,不再引人注目。
他以為自己的運氣會一直好下去,但是沒想到終究還是來不及。
這一日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沒有絲毫預兆。
宓奚遲遲沒有發話,直至大臣們臉上發僵,雙腿麻木,腦中的思量滾了一輪又一輪。
“宋禦賈,你可知汙衊朝中重臣是何等後果?”
過了許久,那年輕而飽含威壓的聲音如同玉石敲擊,從上傳來。
冷汗“唰”地一下從後背淋漓冒下,跪在金磚上的膝蓋傳來一陣刺痛,宋禦賈不敢移動分毫,壓住聲音中的顫抖,再次叩拜下去:“臣敢以性命擔保,臣之所言,句句屬實,請皇上明查!”
“可有證據?”
宋禦賈從懷中掏出一本書,雙手呈上。
玉珏疾步走到他面前取了書,再送到龍椅上給宓奚過目。
“結黨一事,有此詩集為證。凡是閔黨,家中皆收藏此本詩集,此物表面上看只是尋常詩集,實則暗藏玄機。將其中特殊頁數從中剖開,便能看到其上藏著字句,再用特殊方式加以重組,最終能解出‘燕赤暴君,為政不仁,妖瞳異發,是為不祥,西有明王,德配中央。’一句,意思再明顯不過,乃是大逆不道之言論,物證在此,請皇上明鑒!”
宓奚翻了翻那本詩集,裡面的貓膩已被處理過標記出來,一目瞭然,與宋禦賈所說相符。
他的眼眸沉靜,不見半分情緒,這般模樣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臣隊伍最末竟有一個人沒有站穩,肥胖的身軀“砰”地一聲癱倒在地,卻沒有人敢去將他扶起。
此人正是翰林院編修張天卓,這本詩集他手上也有一本,之前翻看過許多次,根本沒有發現這書中有這種東西!
閔堰的臉色白了幾分,他當初寫這本詩集只是因為一時興致,另有同僚追捧奉讀,百般請求之下,自己才交給書社多印了幾本,贈給他人以請雅正。
如今這詩集出了問題,想來一開始便是有人給他佈下的陷阱。
宓奚修長的手指將手中書一合,不置可否,亦不顯喜怒,只問道:“通敵一事,有何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