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是來求情的?良禽是誰,您報個名字,信不過督察院,就再請刑部、三垣司去查。”
“誒呀,我就一說而已。督察院抓了瀆職貪腐的,於國於民都是好事,我頭一個拍手稱快!不過是......不過是看到閣老這些天消瘦許多,心中不忍罷了。豫卿若是聽了不高興,就當我什麼也沒說,沒說!”
賀既嘴角輕扯。
往前走出數步,張祿像是很無聊似的,又忍不住開口了:“聽說前些日吏部有批文書出了紕漏。”
賀既:“小事情,已經追回修正。”
“筆誤自然常見得很,戶部寫廢的紙張能從地面堆到屋,這批文書是給豫卿看過的。從你手上出來的紕漏......即便小之又小,也是頭一遭啊。”
傘柄上指尖移動,傘面輕抬,抖落兩簇雪,露出一雙淡漠銳利的眼。
賀既:“大人想說什麼?”
張祿收了傘,步入賀既傘下,胡亂掃掉冠帽上沾著的雪點,嘿然一笑:“最近的局勢總讓我想到數年前,也是蒼人,也是寧北,也是朝中各路爭鋒相對,手握大權的同樣是陸閣老,只是出征的人變了,朝中‘心憂’的人多了。”
“豫卿啊豫卿,雲慎整日裡愁眉苦臉是怕再沒個兒子,你是為什麼呢?”
風雪大,有些越過傘面落在緋色寬袖上。
賀既不慌不忙,抖落袖上雪:“自是為聖上心憂,朝野關切之事。”
言罷,兩人視線相對。
張祿哈哈大笑:“生分嘍,果然生分嘍。不說小時候抱過,當初你被點去文華殿聽學,我還腆著老臉講過兩天課呢。”
賀既微微躬身,傘面向另一邊傾斜:“昔年教誨至今銘記於心。”
“欸呀,”張祿扶正傘柄,“老夫無意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是偶然聽到文華殿裡談論久未現身的‘謝先生’,一時聯想到了而已。”
“謝宴?”賀既語氣如常,眉尾輕抬,“他慣會籠絡人心,就是目前看來用處不大。”
張祿像是對賀既話語中的譏諷充耳不聞,沒有按往日作風一個勁兒打圓場、說體面話。
“也不一定沒有用處,畢竟惦記他的人裡還有聖上和之後的......”張祿面帶微笑,點到即止。
老狐貍閉口不言了,賀既也沒再追著問。兩人揣著各自心思,打著同一把傘到了內閣前。
為了戰事,雲慎和商珏也來了,在堂中靠下的位置相對而坐,空出前面兩把椅子。看到賀既二人進來,他們起身打了招呼。
堂上掛的“一片冰心”四字匾額,下方擺著兩張做工用料頗為考究的太師椅,椅子下放著火爐。陸宣芳斂眉垂頭坐在椅子上,等賀既和張祿走到他跟前,才彷彿驚醒似的,渾身一顫,緩緩抬頭。
然後他看看張祿,又看看賀既,自下而上露出不算熱情但也稱得上溫和的笑:“不頂用了,坐半刻都犯困。”
“我這些年也這樣,”張祿靠在椅背上,“新配的方子有些用處,讓人連藥帶方送府上試試?”
陸宣芳手掌握著椅子扶手,笑說:“感激不盡了。”
兩人寒暄完,陸宣芳又看賀既:“豫卿呢?”
“還好。”
每每天氣不好,陸宣芳都要這樣笑意盈盈,十分關切似的問一回,不厭其煩。賀既通常就像這樣不鹹不淡地回複,有時也會鋒芒畢露地回敬,總歸是把自己往好了說——這自然不是能讓對方打心底開心的答案。
“那就好,”陸宣芳笑意不減,“雲都督,商大人,新軍情說一說吧。”
商珏:“我軍解了青桐城圍困後,又收複梁中、飲馬兩軍事重地,並鞏固城防。收回鳴玉城之事已經推進一月有餘,卻未取得實效。最新軍報說,我軍已經兵分三路,一路駐守青桐城,一路直攻臥虎關,另一路則守在鳴玉城到臥虎關的必經之路上伏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