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既難得穿了身玄色便服,襯得氣質越發淩厲。他半伸手扶住作勢要往下跪的齊登,視線在屋內眾人面上掃過。
“公務繁忙耽誤了會兒,諸位今日是賀某的客人,不必拘禮。”
半盞茶的功夫,送菜的小二就拎著食盒來了。食盒就一個,上下三層,每層能擺兩個碗。一開啟,也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就是菜色吧,讓諸位面露菜色。
炒餅子、蒸燻肉、醬蘿蔔......擺盤一致的六道菜,碼得齊齊整整。
剛熱絡起來的氛圍又凍住了。但賀既似乎全無察覺,他拿起筷子,指尖輕動,夾起飯菜一口一口咀嚼嚥下,把這群富商巨賈家的僕人都不稀得看的東西吃出珍重珍惜的意味。
“謝大人宴請。”少東家說完,也抄起筷子大快朵頤。其餘人不甘落後,也紛紛吃起來。
七八個人圍著,很快就吃得見底。小二卡著時間進來,利落收拾,又無聲離開。
賀既用毛巾擦過手,看眾人:“諸位都吃好了?”
“好了。”“好了......”
“今日菜是簡單了些,但我剛把自己抄了家,賀府和衛國公府積蓄也搬去朝堂抵充公用了。時局如此,諸位見諒。”
齊登:“大人為國為民,我等敬佩!”
賀既嘴角彎起,琥珀似的瞳孔一閃:“齊員外六十大壽時在江南擺十裡席宴八方客,慷慨豪情更叫人欽佩不已啊。”
齊登臉色一僵,提起茶壺給賀既倒茶,笑道:“不過是在家門口按習俗拉了幾桌流水席,哪能這般誇張。”
“這麼說是訛傳了?”賀既指節在桌上輕叩一聲。
“是,正是訛傳。”齊登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賀既手指搭在茶杯外,沒有拿起:“那齊員外曾經‘江南第一富賈’的名號也是憑空捏造?‘一齊若倒,能生萬商’的說法是子虛烏有?”
極靜的氛圍裡,齊襄緊張得打了個嗝。
賀既笑了。齊登額角滲出汗,順著臉頰墜入衣領。
“員外幾年前應朝廷之邀,攜家眷來京城購宅定居,賀某以為那時就已經想通了,”賀既摩挲茶杯,“財如水,光守著是留不住的。諸位以為呢?”
少東家率先開口:“您說得對,如今北邊不安穩,若各自都把錢攥在手上舍不得拿出來,等蒼人的蹄子跨過寧北,再多的金銀也跟二月天的風似的。”
賀既扭頭看他,饒有趣味:“何意?”
“就......”少東家微微錯開視線,“就是,抓越緊跑越快,手一鬆就什麼也沒有了。”
賀既頷首:“是這個道理啊。”
“以茶代酒敬小友一杯。”賀既起身,朝少東家方向抬起茶杯,後者也立馬抓著茶杯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