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吧,我原本也就想讓你帶這本,就看你有沒有這個覺悟。”
“老頭子大字不識幾個,能寫什麼書?不誤人子弟怕是就不錯了。”
文良輕笑著搖頭,沒有說話。
當下翻開書頁,殷子安想到懷中的魚龍兵符,沒由來地看向徐州方向。
……
秦王府望安閣。
年關已過,這一日秦王殷峰幫著文良在閣中收理書籍,二人自卯時起便開始將新舊書本翻出,直到當下太陽落山還沒將書本全部歸置回去。中午時分六子送來擺在閣底的飯菜早就涼透,眼下殷峰直起身來,長噓一氣,手上拿著一本泛黃的書冊,上寫“誡子韜”三個大字。
殷峰笑道:“年輕時候寫的東西,老來看看倒是別有味道。”
文良抬頭看了一眼殷峰手上的書,說道:“王爺寫的這本兵書世子殿下還在府中的時候看得最多,在下本以為世子殿下對這行軍打仗的事頗有興趣,拿過幾本先人的兵法典籍給他,殿下沒看兩眼就給撕了丟湖裡去,王爺給他寫的這“誡子韜”倒是被他偷著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好些書頁都有些殘缺了。在下改日有空再幫王爺手抄一本,補齊內容。”
“這倒不必,本王方才復讀此書正好有所心得,改日親自補註便是。”
說完殷峰將這本書冊收起,一屁股坐到一邊,拿起涼了的飯菜便往嘴裡送去。
文良還在那不緊不慢地收著書本,秦王塞了兩口飯菜,看著文良笑道:“人老了,比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
文良也笑道:“王爺心境不似當年了。”
“這一晃就是大半輩子過去,閣前的梅樹當年才多高?嘿嘿……先生出山時幾歲來著?十五?十六?與我在那建陵城一戰,才是及冠之年吧?”殷峰的嘴邊掛著一粒米飯,轉眼看向窗外眼神渙散,腦海裡數過那些個熟悉的字眼,兀自喃喃道:“宇辰,武娘,錚棠,澹臺,七哥,連營,長孫,原兄,楚瑜,子元……都走了啊。”數完這些個名字,這位在外人看來不可一世的秦王殿下的雙眼一下下黯淡下去,嘴中的言語還意猶未盡。
“想見見他們了……本說這年後去趟涼州,想來是沒這個機會了。”
說完殷峰把碗擱在一旁,抹了抹嘴角,振奮精神,說道:“往年這些書先生是碰都不要我碰的,這一日怎會主動找我來幫忙收拾,想必別有它事?”
“王爺猜猜看?”
“朝中局可破。”
文良大笑:“不愧是王爺,一語中的。”
說完文良又繼續道:“那王爺不妨再猜猜這破局之法?”
殷峰苦笑:“先生殺我,本王要能猜到何必來這望安閣攪先生清淨。”
文良起身來到案前,從桌上拿起一打紙稿,抽出一張,遞給殷峰。殷峰接過,第一眼便看到排頭五個大字:四略十八疏。
殷峰心中一動,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文良,繼而接著看下去。讀完一頁後,殷峰雙眼一眯,沉聲道:“賈氏當政?”
殷峰抬頭看向文良,後者並未作聲,而是緩步走向桌案旁高置的一把寶刀。此刀無名,說是寶刀卻也只是秦軍中稀疏平常的制式長刀,那虎皮製成的刀鞘已是破敗不堪,那刀柄處甚至還有點點鏽跡,可就是這把刀,當年隨著秦王殿下南征北戰馳騁沙場,將半個天下捅了個通透,如今高置於望安閣上,難免失其往日崢嶸本色。
只見文良緩步走到長刀面前,拔刀出鞘,此刀刀身不平,刀口幾處殘缺,盡是年華風霜的痕跡。難以想象當年秦王殷峰便是持此刀闖出瞭如今殷家刀法的威名。
殷峰神情肅穆道:“先生這是何意?”
文良指尖劃過刀身,神情一改尋常的雲淡風輕,平添一絲沉重。殷峰雙眼微眯,曾幾何時,在他當年一意孤行要北伐六大族時,三軍帳內,文良一人力諫眾將士就此止戈,不可妄圖北域時,也是這般神情。那時的文良人微言輕,結果可想而知,殷峰帥軍踏殺北地,終折戟洛河,大朔趁機崛起,十年時間便有虎據黃河而鯨吞天下之勢。
“當年白將軍踏西歸來時,去時的八千將士十不存一。王爺入北地屠戮柔然,草芥人命。洛河一役中,子元將軍身死,三千白馬義從全軍覆沒。中原西線狼煙千里,昔年兵聖今安在?如今世絳,錚棠入朝為將,這許多年過去,王爺尚記楚瑜,子元之名,那可還記得那三千白馬義從多少人究竟姓甚名誰?死在南里渡的三千無名將士又身首何處?當朝史書對此寥寥數筆粗描淡寫,所載又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