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燭抽刀而出,凌厲的目光掃過眼前圍靠而來的蛛網死士,這些宛如狗皮膏藥的糾纏不休,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點燃了許南燭心中沉澱累積的怒火。
以往目睹江湖上的快意恩仇總是心生嚮往,總想著仗劍走天崖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時候的老神棍總是說:“江湖上處處有俠氣是一快事,沙場上死地仍能提刀是一大快事,舉刀殺人的白骨累累屍橫遍野是一大恨事,唯有勸人放下屠刀才算得上是真真切切的一件幸事。”
可當時的許南燭心中仇恨萌芽,欲要報仇卻提不起刀,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哪怕姐姐楊月白提出不讓其學武九年,許南燭也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埋怨,亡國恨猶在心,父母雙絕痛在骨,但這些年外公楊直細心的亡羊補牢來去彌補,每一份對他的好就成了阻礙許南燭舉刀復仇的絆腳石。
直至外公身死洛陽城外,許南燭這才發現自己對待這位平日裡總是慈祥笑臉的老混蛋提不起半分恨意,腦袋裡閃過的都是與外公楊直朝夕相處、融洽歡樂的場景。
坐擁縱觀天下走勢卻能明哲保身的幽州城,手握外公嫡系精銳三十萬大軍,戰或不戰?
楊直想要讓許南燭自己去體會這天下的風土人情,世道的薄涼無奈,雁門關鏖戰北蟒四十萬大軍的衝動行徑,代價是視為左膀右臂的姬如雪與嶽斌走了,就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走了。
許南燭在無數的夜裡悔不當初,明明手裡有刀為何不能落下,更是想著只要一刀一刀剁過去總會有一日能殺乾淨,可當走上街頭看到車水馬龍,孩童嬉鬧,又有那麼一瞬間的不忍。
憤怒憂愁不甘,複雜的情緒湧動,就像是一股剛猛的拳風打在了水中潰散,無處宣洩。
而那位讀書只讀春秋大義,語出驚人死不休的小先生,站在街頭上朝著許南燭卻是笑道:“我不喜飲酒,但要是在下面碰到了,少不得需你請我喝上一杯。”
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聖香所言歸根結底,但難以登上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氣也彰顯的淋漓盡致。
與肌膚相比,毫毛微不足道,與肢體相比,肌膚又微不足道,這道理誰都懂,但是,沒有毫毛就沒有肌膚,沒有肌膚就沒有肢體,毫毛微小就可以不當回事?
黃金臺上,舌戰群儒,提出拔掉先生一根毫毛來拯救天下的荒唐言論,如果可以,有多少人願意?
如果有人提出痛打你一頓,再給你一筆鉅款,你是否接受?
砍掉你一條腿,給你一個國家?
聖香三問驚呆四座,看似荒唐可笑的問題卻沒人敢回答。
事實上,當聖香問他們拿一條腿來換一個國家行不行時,眾人就已經很清楚了,後面等著他們的問題必定是砍掉頭顱,給你整個天下,幹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