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仍然是一人手持一矛。
他們每個人都只有一隻手，那握著衛護的長矛的那隻手。
……
渾身濕漉漉地往下跌的時候，姜蕪想自己一定會在甬道裡摔個骨折。然而她落在了什麼軟軟的東西上，竟然毫發無傷，只是有些頭暈。當她捂住腦袋站起來的時候，她終於看清了那承接她的緩沖物是什麼——
屍體。層層疊疊堆積的屍體。甬道原先是一個拱形，如今被垃圾般隨意擺放著的屍體佔了一半。姜蕪剛才正是摔在了他們身上。
姜蕪一瞬間毛骨悚然。然而她畢竟是鬼差，見過的死人不計其數，萬人冢雖然罕見，也並不是絕跡。藉著甬道幽暗的光，她打量著那些擺放著的軀體。
他們的年齡從兒童到成年人不等，都是男人。沒有老人也沒有女人。他們身上穿著各種樣式的衣服:有平民的麻布破衫，也有富人的皮草長袍。而更多的則是穿著教會的白袍。
他們都閉著眼睛，表情安詳。頭發隨意地散落著，像是密密織成的一張銀色的蛛網。
他們都有著相同的面貌：德卡斯特的臉。
姜蕪小心地站起來，讓自己踩在某幾位德卡斯特的身體上，而不至於踩在他們的臉上。這無數的屍體由於有著同一張臉，因此情況絕不會是“萬人冢”那麼簡單。姜蕪想到自己是從夢中“神國的大門”來到此地的，便不由得懷疑自己仍然還在夢中。依據著夢中人能夠依據意識改變周圍的定律，她暗暗想道：希望我的面前能夠出現一條路，讓我不至於踩在這些屍體上面。
在她的眼前，那些屍體搖搖晃晃的，像是被拙劣的控物術法操縱著，飛起來了一些。它們在姜蕪的面前依次懸空排布，為她構成了一條前進的平坦道路。
“……”她的願望實現了，但只實現了一半。不想踩著屍體走路，卻許願出了一條完全由屍體構成的道路。
姜蕪不得已踩了上去。那一具具軀體排布得很整齊，像是堆壘好的磚塊那樣。甚至於被“挑選”而飛上來的屍體都是成年人的體貌，那些還未成熟的兒童、少年被排除在外。
踩在屍體上行走的感覺很微妙。踩起來是軟的，能夠明顯感受到自己是踩在別人身上，甚至能夠隔著血肉感受到那些身軀的骨骼的形狀。然而它們的搭建結構又非常牢固，並不給人“路要倒塌”的憂慮感。
在低頭望著那些屍體，小心地不要踩到他們的臉的時候，姜蕪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們的身軀都是殘缺的。
有的沒有胳膊、有的沒有腿，有一個更嚴重一點，甚至腦袋都只有半邊，露出頭骨與灰白腐爛的腦質。在進入夢之前，姜蕪從來沒有見過身殘的德卡斯特，即使後天的傷害損傷了他的身軀，他也能夠用共鳴的力量將自己彌合。
她想起在聖堂門口遭受襲擊時匆匆瞥見的那些人：他們的身軀，似乎也全部都是殘缺的……
一種詭異的不祥湧現在姜蕪心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踩著這屍體構成的路一路向前走去。
她不知道前面有什麼，但總不能一直躲在這屍體山裡以求不被攻擊。她胳膊上那被矛刺傷的傷口還在火辣辣地痛，姜蕪咬了一口自己的舌頭，有痛感，直到流血也沒有“蘇醒”。看來普遍傳說的“在夢裡不會痛”和“可以用疼痛讓自己在夢中醒來”是不適用的。
穿過腸道般漫長的甬道，直到那姜蕪記憶中曾安放封印德卡斯特水晶的地方。屍體路斷絕了。那裡是一個巨大圓臺。
圓臺的中央站著一個身影，如同鐵塔般高大而令人敬畏——是教宗。姜蕪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地方遇見他。教宗背對著她，聽到了明顯的腳步聲也並不回頭看，他似乎正在忙著手上的工作。
姜蕪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繞到他身前的同時盡量遠離他，以防他像是其他人那樣不由分說地攻擊自己。姜蕪看清了對方的樣子：在黑袍下，他的頭顱完全露了出來：沒有血肉也沒有面板，他是一具正在活動著的骨頭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