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抱歉,我沒辦法治好這個。”
那女孩聽完,臉上的表情便是泫然欲淚。她勉強地維持著身形,希冀地看著德卡斯特,問道:“即使您是聖子,也沒辦法嗎?”
“我沒有辦法。”德卡斯特說,他垂下目光,對於女孩無限求乞的目光表現出逃避:“……對不起。”
“如果你想要試著做點什麼,就嘗試向女神禱告吧。我做不到的事情,祂可以做到。只要你足夠虔誠,我想祂會聽到,並為你賜下神跡。”
那女孩失魂落魄地下去了,跌跌撞撞的,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德卡斯特憂傷地看著她。然而那等候在下面的人卻心急地在她還未來得及從階梯上下來的時候便從她身邊擠著上去。那女孩被撞了一下,幾乎要摔下去,卻沒有被在意。她與德卡斯特交談、卻並沒有被治療,這“浪費時間”的行為似乎引起了人們的不滿,於是即使她狼狽不已,竟然也沒有人去幫忙。
那新上來的是一個男人。他的肢體是完整的,腰腹上則有一個大洞。而真正需要被修複的,是他的頭顱:那裡缺了一個碩大的口,能夠看到裡面的肉、影影綽綽的頭蓋骨與蠕動的大腦。
……
從白天到正午、一直到天色漸晚。德卡斯特一刻不停地工作著。姜蕪坐在他身邊,沒有離開,只是始終默默看著。他們沒有進食過,姜蕪也沒有産生饑餓的感受。當她知道此地沒有動物的時候,還思考過那人們是如何攝入肉類所提供的營養的。而現在看來,想來人們不需要進食,這夢之神國沒有“進食”的概念,連同她這外來者也失去了饑餓的能力。
即使這裡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擁有著殘缺,但那些經由德卡斯特治療的,卻比其他人更加殘缺。而在他們被修複好之後,也無法成為“完全之人”的形態。姜蕪得出結論:有的缺陷,是他們天生自帶的,即使德卡斯特治癒也無法將其彌合。而傷者則是在自己天生的缺陷之外,另有傷痕。那些多出來的,才是能夠被修好的。
姜蕪無法分辨出這“能被修好的”和“不能被修好的”之間的區別。她只是看著人們欣喜地獲得這種殘次的健康。而德卡斯特顯然在姜蕪說過後,開始笨拙地掩飾自己遭受疼痛之後的反應。只是當他疼痛時,他全力擠出的笑容反而僵硬得有些詭異。
當所有應該被治療的、應該被賜福的人都離開之後,德卡斯特疲憊地癱坐在椅子上,確定沒有信徒盯著自己,遂丟失了全部的儀態。姜蕪看著他,他也不過是個剛剛誕生的孩子,在今日以內卻在使用轉移術法的情況下客觀遭受了身體上無盡的折磨。只是因為他擁有創造的共鳴,那些創傷便微不足道,可以彌合,而他在過程中所感知到的疼痛是無法被記錄的。
德卡斯特側過臉來,看著姜蕪。他說:“這就是我工作的另一部分:那些蒙受不幸而受傷的人,我會治癒他們。”
姜蕪問道:“那個女孩呢?渾身透明的那個,你沒有救她。”
德卡斯特似乎一直等待著被她問這個問題,聞言便像是傾吐積攢了一肚子的話那樣,急迫地說道:“因為我不能!……那並不是尋常的病症。我學不會這麼治療它,我不知道病發的原因,患病的人會從某一天開始身體變得透明,並越來越透明。而當他們完全失去色彩的時候,他們變成了‘透明人’,也就是消散了。由於他們的身體也隨著靈魂而散去,他們甚至留不下碎片,沒辦法以新的形態再次誕生。”
“女神呢?這樣的病症,女神沒有給出解決的辦法嗎?”
“……過去有其他德卡斯特問過,女神說,那是因為患者對神不夠虔誠,信仰不夠堅定,因此無法在神國記憶體在。他們以這樣的方式被逐出了神國,這是天罰。”
德卡斯特猶豫了一下。他說:“但我不相信這個。越是處於傷痛中的人們,信仰往往越是深重,因為他們渴望得到救贖。何況只是因為‘不夠虔誠’便被處以完全消失的酷刑,也太殘酷了,祂不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