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混亂的局面之中,姜蕪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這是某種襲擊的方式,還是善意。但眼睜睜看著有法術瞄準了德卡拉的手掌,對著她這少有的空當與紕漏進行攻擊,姜蕪還是直接釋放出鎖鏈裹住德卡拉的腰,將她整個人向著天空甩去。
這一次德卡拉沒有刻意穩定自己的身體,她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輕巧而柔軟的少女一般,在空中劃過一道快速掠過的軌跡。姜蕪向著她的方向急速沖去。兩個人在空中相逢,姜蕪握住了德卡拉伸出的、始終擺出“等待握手”的姿態的那隻手掌。一股巨大的牽力拉住姜蕪,她就這樣被德卡拉扯著,向著某個方向快速飛去。
她們的行為軌跡可以被稱為“飛行”。只是既沒有翅膀也沒有載具,是完完全全地用自己的軀體在感受破空與風吹拂在臉上時的刺痛。狂風將姜蕪與德卡拉的頭發、衣物統統往後吹拂而去,姜蕪往下看著大地,終於窺見了敵軍的全貌:他們被縮略成一個一個的小點,看起來像是叢集的螞蟻。而螞蟻無窮無盡,布滿大地。即使姜蕪已經到了一個非常高的位置,卻仍然看不見蟻群的盡頭。他們似乎沒有邊界與數量的限制,是真正的無窮。
德卡拉握住她的手骨骼纖細,很冰涼,是一雙養尊處優的少女的手。鑒於她那樣精湛地使用各種各樣的武器,竟然沒有長出任何老繭,姜蕪只得判定也許這是因為德卡拉本身並不能算是真正的人類,而是“毀滅”這一意識的化身。她人類的軀殼不過是為了行走在大地上而為自己換上的一份佐飾,自然不會具有真正的人類所會擁有的種種特徵。
看著在狂風中被吹得頭發亂飛的姜蕪只直直地打量著地面上的那些人,德卡拉便手往上伸,從握住她的手掌,轉為了一個扣住她的手腕的姿勢。在這個姿勢下,姜蕪幾乎無法正常地發力掙脫她的桎梏,而德卡拉的臉湊過來,她的聲音帶著淺淡的笑意,幽幽解釋道:“他們所有人,都是在現實中與我交手而被我毀滅的人類。”
姜蕪一時間陷入沉默。不為德卡拉所說的內容,而是為那些人的數量之多而沉默。
見到姜蕪這副表現,德卡拉愈發得意,她扯著嘴角一笑,便繼續說道:“從擔任聖女以來,整個國度面臨任何巨大的危險,都是我去剿除。久而久之,我便面對過無窮無盡的強大敵人。我將他們統統記錄在了我的意識之中,時時刻刻磨練我自己的意識,讓我不斷地繼續變強。”
“即使我是‘毀滅’,但毀滅的力量並不能天然地讓我戰無不勝。我要成為最強的人,才能穩固地守衛女神的領土。也許自我出生開始,便不會有人比我更加強大,但倘若他們相加,再加上精妙謹慎的陣法,卻真的有可能將我戰勝。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僅需要比每一個人都強,還要比世上的所有人加起來還要強大。只有這樣,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無敵’。”
“於是我在意識之中日複一日地與我曾經殺死過的人們戰鬥,從沒有休息與停止的那一天。在這樣的訓練下,如今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戰勝我了。”
德卡拉在講述的過程中語氣很得意,她似乎是真情實感地在為自己變強的方式感到自豪,認為那方法非常精妙,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
姜蕪嘆氣了一聲,想到她白日裡為女神與教會效力,繳清常人所不能戰勝的敵人,而在意識之中,仍然進行著永遠不能停下來的戰鬥,便說道:“很辛苦吧?”
德卡拉沉默了瞬間,她勃然大怒,說道:“你怎麼能用那樣軟弱的詞語形容我?!”
她松開了扣住姜蕪的手,於是姜蕪便向著下方以拋物線的軌跡墜落而去。與此同時,德卡拉也調轉了自己飛翔的軌跡,在她身邊閑適地飄轉環繞著。
姜蕪並沒有用自己的法術讓自己從墜落變為飄浮的狀態,亦沒有釋放出鎖鏈將自己與德卡拉綁在一起,或者試圖拉住什麼作為緩沖。她只是不斷向下、向下。在墜落之中,因為重力的牽引,她的速度變得無限大。強烈的風向著她吹拂而來,在失重的情形下,她本能地感受到心悸與慌亂,心髒彷彿要從胸腔內跳出來。人生來的本能讓她幾乎無法控制住自己驚恐的反應。
姜蕪大叫起來,卻仍然沒有試圖去挽留什麼。她與德卡拉共同前進,終於看到了即將觸及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