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第 194 章 她的心理暗示成功了。……
姜蕪察覺到尤爾有點生氣。不過鑒於她對尤爾的瞭解, 這種程度的生氣頂多不過是覺得她太麻煩的嫌棄,還沒有到更嚴重的地步。在把火燒起來之後,尤爾便將盆裡的泥沙倒進水壺裡,讓火苗慢慢撩著水壺的底, 將其加熱。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 尤爾在姜蕪的不遠處,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地上, 用手抱著自己的膝蓋, 盯著正在燃燒的火堆, 擺出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沉默在她們之間維持了幾分鐘。姜蕪實在看不出尤爾這一行為有什麼深意。她用手推了推尤爾的肩膀, 問道:“你還需要幹什麼嗎?你要睡覺了?”
尤爾有點茫然地望過來。表情有點呆, 似乎不理解姜蕪所說的話。她問:“我還需要幹什麼嗎?我只需要等在這裡,直到天亮,再把藥給母親送過去。”
即使剛才“取藥”的過程耗費了一些時間,但距離天亮也有一個很漫長的距離。姜蕪有些不可思議, 她說:“所有人都在睡覺,為什麼你不睡?如果你不想和你生病的母親睡在一起,你至少應該換一個舒適的地方, 或者在這裡鋪一個墊子。你要在這裡發呆到天亮嗎?”
尤爾不高興了:“我不是發呆,我只是在等待……”
姜蕪一把拉住女孩的肩膀, 讓她靠過來。姜蕪盤住腿,讓尤爾枕在她的大腿上。她撫摸著女孩毛躁幹枯的頭發,說道:“你可以這樣睡。先睡覺吧?等到天亮的時候我再叫醒你。”
這樣的舉動在現實之中是經常發生的,姜蕪樂於讓一個小女孩枕在自己睡覺。而當尤爾不鬧別扭,能夠坦誠地表達自己對姜蕪的依賴的時候,她也願意和姜蕪靠在一起。只是在現在的尤爾看來,姜蕪是一個方才熟識的陌生人, 並沒有形成可靠的信賴關系,而貼著他者睡眠更是一件又冒犯又不可思議的事。姜蕪用自己的手掌蓋住了尤爾的雙眼,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女孩的面頰和頭發。她說:“你已經很累了,休息吧。”
即使在這場夢境之中,尤爾尚且遺失了自己從此刻往後的全部記憶。但她們之間鬼差的契約卻是仍然存在的,因為契約的緣故,尤爾天然地能夠在姜蕪身邊感到安心。因此在尤爾反抗之前,一股久違的睏倦先湧上了她的心頭……的確,就像姜蕪所說的那樣,她已經很累了。她不是在照顧母親,就是在給母親取藥,不斷地奔波著,也從來沒有睡過。睡眠是奢侈的,只有屠夫那樣“有能力的人”,或者和母親一樣的病患可以享受,她的精神已經很久沒有得到過放鬆了……尤爾感受著擱在自己眼皮上的姜蕪手心的溫度,她漸漸睡了過去。
在夢境主人的意識沉睡之後,整個為尤爾搭建起來的夢境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姜蕪冷靜地充當著尤爾的依靠,看著周圍的一切逐漸散去,歸為虛無。一切都變作了夢境中的甜黑。當尤爾的意識彌散之後,這場夢境也就沒有必要再存在與展示任何東西。這裡沒有空間、沒有時間,也沒有其中存在的種種景象,只有姜蕪與靠著她的尤爾,她們的魂靈就這樣如此貼近。
姜蕪感受不到時間過去的尺度。或許很短、或許很長。當周圍像是幻燈片那樣投射構建出原本的場景的時候,她知道尤爾要醒來了。從窗戶外也透進來了天光。因為尤爾希望醒來之後是新的一天,所以她們迎來了早晨。
在一切都完備地構建成功之後,姜蕪伸手拍了拍尤爾的肩膀。女孩咕噥了一聲,伸直自己的身姿,骨骼在微小的運動之中發出咔擦的聲響。她緩慢地睜開了眼睛,呆呆地看著微笑低頭看著她的姜蕪,整個人突然坐直了。
在說自己不會睡之後,就直接睡過去了,又在姜蕪的懷裡醒過來。尤爾那點兒童的別扭心冒了出來,讓她感到羞愧。姜蕪不拆穿這個,只是去看那被架起來的水壺。她輕聲問道:“你要去給你的母親喂藥了嗎?”
尤爾轉移心思,擺出一副恍然的模樣。姜蕪將水壺取了下來,尤爾去拿了碗。女孩走在前面,推開了麥克米倫夫人的房門。無論是傍晚還是白天,女人都只是睡在那裡。也許是早晨的光要更加明亮,或者麥克米倫夫人的身體更加虛弱了。總之女人埋在被子裡的臉更加雪亮而蒼白,整個人仿若一張紙,簡直伸出手指頭就可以碾碎。
麥克米倫夫人睜開了眼睛,尤爾拿著碗,坐在床邊,正準備將她扶起來。女人睜開了眼睛,嘴唇顫抖,似乎想要說什麼、抗議什麼。然而她的喉嚨裡發出一陣含糊的聲音,在好一陣的努力之後,臉上都泛起了不健康的紅潮,她才艱難地說:“我……不要……”
麥克米倫夫人的目光落在尤爾手裡的碗上。裡面的內容物混成一團,是完全的汙濁髒泥的樣子。姜蕪猜測她嚥下去的那些泥沙已經填滿了她的身體,一路從胃部到食道,統統塞滿,才讓她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當她的身體完全被填滿的時候,也正是她死去的時候。
“不要生病嗎?”尤爾的聲音很甜蜜。她把碗裡的東西往麥克米倫夫人嘴裡灌,親暱的、天真無邪的,以一個孩子的口吻說道:“您再吃幾天藥,就會好起來的。等那個時候,您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