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第 228 章 為了家族的發展,我的……
在早晨, 姜蕪醒來的時候,宿醉讓她頭痛。她在昨晚的戰鬥中本應該受了很重的傷,甚至於難以行走。然而在她渾身是血的爬回自己的房間,將自己塞進床上之後。疼痛和失血的昏聵讓她很快睡著了。等到再次醒來, 一路回房的血跡與她身上那些徹骨的傷口統統消失不見, 但她仍然在痛,感受著一種神經遺留的痛苦。即使身體已經被世界重新整理的機制給修複, 但精神上所蒙受的痛苦確是綿延的、殘存的, 是深入骨髓的沉痾。
姜蕪渾渾噩噩地從床上起來。理所應當, 莉莉安娜身上的那一部分魔力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於此同時, 在權力感官的認知之中, 她也像是“升官”一樣,産生了有種晉升的自我認同與快感。在權力的高低之間,她確實比前一天的自己更加“高貴”了。在這個世界的認知體系之中,莉莉安娜比她的哥哥紐曼更加的高等, 而現在姜蕪繼承了這種高等:只高了那麼一點,非常清晰又非常輕微。也許是因為莉莉安娜比哥哥更加優秀,也可能是因為她被認為是唐泰斯府家業的繼承人, 而紐曼則沒有這個權力,於是産生了差別。
姜蕪殺死了唐泰斯府的一對兒女, 二者的“權力”都被她掠奪了。她無論是作為兇手,還是篡位者,都獲得了全新的、更加強大的力量與權力。但同時姜蕪在身體上又感到疲憊不適,也許是這漫長的時間裡每夜粗野的殺人的確在她光潔如新的身體上留下了隱性的刻痕,而昨晚她尤其辛苦疲憊;或者是因為她擁有了權力的感官,也更加地擁有了“權力”。越是擁有,越是洞悉, 她越能夠感受到自己並不是最強大、最高貴的那一位,於是分外的不快與痛苦。
姜蕪腳步虛浮地整理好了自己的儀容,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任何錯漏之處,仍然是一副生活輕松的主教的樣子。她剛推開自己房間的門,看見的不是一貫來接引侍奉她的女僕,而是唐泰斯夫人。
姜蕪的背後出了點冷汗。在面對唐泰斯夫人時,那種“被高位者壓制”的感受更加明顯,讓她的呼吸有一瞬間滯澀的困難。她的權力感官更加敏銳了,也就更加能夠感受到唐泰斯夫人對她的壓制。倘若不是一股心力在支撐著姜蕪的身體,讓她維持表面上的體面,她想必已經依從一種本能上的沖動,渾身冷汗、渾渾噩噩地下跪,不情不願地對著上位者表示自己的敬意了。
姜蕪想要殺死唐泰斯夫人、殺死比自己更富有權力的人的心情更加強烈熱切,簡直灼燙著她的喉嚨與胃部。
唐泰斯夫人似乎也察覺出了姜蕪面色慘白,心情不快。她臉上也是一種憂慮的神情,無法去體諒姜蕪。她牽住了姜蕪的手,拉著她一路向前,姜蕪感受到她微涼的指尖與暖烘烘的掌心。這個漂亮的中年女人像是忍受不了什麼了一樣,對著姜蕪傾訴說道:“主教小姐,我昨晚做了噩夢,一整夜都渾渾噩噩的,睡不著也醒不了。我想我一定需要誰來引導我,賜予我光明。您是女神的僕人,是教會的主教,沒有誰比您更能夠承擔這個責任了。”
話語間她們走到了府邸用於接客的小客廳裡。沒有用正餐的心情,僕人們為他們心緒不寧的女主人奉上熱茶與點心,這便算是早餐了。唐泰斯夫人含著花草果茶嚥了一口酥點下去,撫著自己的胸口。她輕而柔軟的身體落在沙發的軟墊上,幾乎不造成任何凹陷。唐泰斯夫人從前用保養支撐著自己少女般的外貌,她的氣色總是瑩潤的,健康的神采會為她增添魅力。而一晚的噩夢便足以擊潰她表面的體面。她現在看起來情態疲憊、氣色也不好了,看起來老了許多,反而像是她原來的那個年齡的普羅大眾應該有的樣子了。
“您做了什麼噩夢?”姜蕪忍受著自己盯著唐泰斯夫人所下意識産生的那種不快、胃部痙攣刺痛,擺出一副貼心主教為貴族解惑的態度,溫和地解釋道,“夢並不是毫無意義的,它也許是女神與你的靈性在冥冥之中為你帶來的啟示。即使是噩夢,也並不是完全的威脅,它會警醒你在生活中的不當行為,規訓你的精神,讓你在行事上能夠表現得更加完美。”
唐泰斯夫人像是看著救命稻草那樣看著姜蕪。那種熾熱的眼光簡直讓姜蕪不舒服、感到了一種侵犯的意味。唐泰斯夫人還沒有開口說話,先眼眶一紅,落下了眼淚:“您是知道的,我是一個可悲的、沒有任何孩子的女人。也許是因為在事業發展的過程中,我和丈夫實在是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虧損了我們的德行,於是唐泰斯府上沒有一個孩子出生,我和丈夫都找不到人來繼承家業,已經開始物色能否能夠收養一個孩子。”
“可是昨天晚上,我忽然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我有一對兒女,分別是木訥但專注的哥哥和活潑機敏的妹妹。我欣喜若狂,感到非常幸福,去親吻他們那孩子才有的軟軟的面龐。我想我會守衛他們一輩子,給予他們幸福的人生,我終於體會到了做母親的責任感與快樂。”
“可是他們死去了。”唐泰斯夫人面色慘白。她直直地盯著姜蕪,那一雙眼睛失禮地瞪著她,簡直要從眼眶裡脫出那樣的可怖情態。唐泰斯夫人嘴唇顫抖,閉了閉眼睛,似乎不願意在意識中重現那夢中殘酷的景象。她說:“我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在我面前死去,他們被我看不清的身影給殺死了,臨死前眼睛仍然盯著我的眼睛,想要讓我給他們報仇……”
“我還記得他們的名字:紐曼、莉莉安娜……我最最親愛也最最讓我痛心的孩子們……”
姜蕪不知道是母親的執念能夠超脫世界規則的限制,讓唐泰斯夫人似是而非地講述出自己孩子被殺死的痛苦,還是這個世界的規則已經逐漸不那麼穩固了,使得唐泰斯夫人受到了某種血脈之間的牽引,能夠勉強窺見那麼一點真相。
姜蕪不知道對方是否清楚是她正面對著的、哭訴著的這個人殺死了自己的兒女。倘若不知道,情形便非常諷刺,而倘若知情,她又是何種用意?她難道是對姜蕪有所暗示,或者在用隱喻的方式威脅?
無論如何,只要唐泰斯夫人沒有撕破這表面上一層和平的窗戶紙,姜蕪就不會直愣愣地在白天挑起戰火:她能夠感受到,在白日裡她不能攻擊上位者的限制仍然存在著,而唐泰斯夫人就是那個“上位者”,她在規則的壓制下全無戰勝對方的可能性,除非她破壞這個夢境與卡穆爾的意識……姜蕪僵硬地笑了一下,思考用怎樣的言辭才能夠讓唐泰斯夫人寬心,並且符合她主教的身份。
姜蕪說:“也許是因為您沒有孩子,心中實在是太過渴望,所以才産生了這樣的幻覺……您的潛意識影響了您的夢境,這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只要您能夠保持平和的心態,便不會再被噩夢侵襲。如果您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為您施展一個安定精神的法術,它能夠保護您的心靈不受到外界力量的幹擾。”
唐泰斯夫人點了點頭。她臉上那種脆弱的、泫然欲泣的神情稍微平和了一點。她想必心裡也清楚向姜蕪求助,姜蕪是拿不出什麼解決方法的。只是這心神不定的女人實在是找不到人可以傾訴,而即使姜蕪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權力,但她所象徵的女神卻是全體人民的信仰所在。於是便在清早便尋得了姜蕪,企圖獲得心靈上的平靜。
姜蕪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在這個世界之中,莉莉安娜與紐曼被抹除了,唐泰斯夫人會認為自己並沒有孩子。但這個現實卻存在邏輯上的錯誤:即使唐泰斯先生再怎麼疼惜自己的夫人,不願意讓她的身體受損,但他們這樣的家庭沒有一個孩子卻仍然是罕見的。畢竟偌大的一個家庭、一個家業需要繼承,倘若家主沒有孩子,百年以後,財富就會落在他的兄弟的孩子身上。到了那個時候,家主本人及其妻子,也許還會被後來繼承人以“保證自己繼承的正統性”為目的而在族譜上抹去姓名,或者不進行祭拜。這是權貴們非常都忌諱、力竭避免的事情。
姜蕪想要知道世界是怎樣圓上這個邏輯的。她開口問道:“我記得您與唐泰斯先生年齡相仿,感情深厚,並沒有什麼爭吵。您與他也身體健康,想必能夠承擔起生育的責任。為什麼您膝下沒有一個孩子呢?”
唐泰斯夫人嘆了一口氣。她臉上那種傷心的神情簡直是讓人心碎的。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們也不知道。一開始我們以為是身體上的問題,拜訪了許多名醫,甚至請教會裡的主教來看過,但他們都表示丈夫和我並沒有身體上的傷痛殘缺。我想也許是因為……為了家族的發展,我的丈夫實在是做了太多私德有虧的事情,不具備美好的德行。因此孩童不願意降生在唐泰斯府,成為我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