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理再度開始失眠。
對未知的惶然引發持續的心悸,震蕩胸腔,在身體的內部墜出難以忽視的重量。
他躺在床上卻睡不著,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聽自己的心跳。
夏理甚至不明白此刻心情的來由。
——是在擔心徐知競嗎?
——還是在為近半個月都無人問罪的平靜生活而忐忑?
——徐知競的母親甚至沒有停掉那張卡。
——為什麼?為什麼?
夏理的軀殼浮在柔軟的被褥間,靈魂卻焦躁地圍著房間一刻不停地打轉。
他像是被困在了一隻氣球裡,氧氣就要消耗殆盡,持續收縮的空間擠壓出不斷加劇的惶恐。
夏理亟待有人來戳破這只可怕的氣球,救他從未知的不安中解脫。
——
幾天後,徐知競的母親打來電話。
困住夏理的氣球隨著對方溫和的語調一瞬破裂,帶來劫後餘生的喜悅,與一種伴生而來的畏怯。
他好像猜到對方會說什麼,難得揣摩出上位者的思緒。
“夏理,有空和阿姨見一面嗎?”
徐母約夏理吃晚餐。
不在紐約,亦不在普羅維登斯。
而是夏理出生並長大的江城。
司機沿著熟悉的街道一路向湖區行駛,曾經的大院早已改建,淹沒在青黃的林葉之間。
遊人擠滿步道,沿岸的餐廳前川流不止。
汽車緩慢地行進,末了轉入一條坡道,駛向了和記憶中相似的,隔絕了喧囂的隱秘庭院。
徐母請了金沙廳的師傅來準備今夜的餐點,又提前讓廚房做了夏理喜歡的桂花酥酪。
枝形吊燈折出層疊的絢麗燈光,餐盤亮得像面鏡子,映著燈火,晃得夏理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
“上次回來什麼時候了?”徐母笑得溫柔,彷彿只是尋常地閑話家常。
傭人來上菜,瓷白的小碗裡盛著布丁似的甜點,綴以黏稠的桂花糖漿,輕輕顫動著擱到了那張讓夏理感到暈眩的碟子上。
“阿姨特地叫廚房準備的,先吃點墊墊肚子。”
徐母還在看他,一雙眼睛笑得寬和,再往裡瞧卻幽深得難以探知。
夏理摸不準這頓飯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