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裴驚鴻終於察覺到腳上的那雙手,不似襲月的柔軟,睜開眼睛,便看到傅嵐宸正在笑著給她把雙腳按進,溫度適宜的熱水裡,一時驚呼,說:“陛下,你這是幹什麼呢?快起來,等下別人看到了。”一旁的襲月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難道我不算那個“別人”麼?
傅嵐宸笑起來十分好看,輕問:“吃過晚飯了沒有?”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裴驚鴻搖搖頭,皺眉道:“吃了一點。近些時日,因為成國公的事情,阿薇心情不好。我看她不好,我也感覺不好。”她已經記起了所有,自然將成鶴薇看的比自己還重。
傅嵐宸半跪在地上,眉宇入川,聲音郎朗如松:“朕已經發了四道詔令給成國公,他自己要走上一條不歸路,我們也沒有法子。”
裴驚鴻不解:“我們本來還只是疑心,他與當年裴家舊案有關,傳他回京配合調查。不過看他如今這副模樣,倒是幫我們打消了諸多疑慮。”有的人,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沒辦法。
“大襄沐王的信使,明日一早就會皇城。當年的真相,我們很快就能一一揭開了。”傅嵐宸說道。
泰和元年五月初,南疆起兵在前,成靖雲擁兵十萬,打著清君側的名號直逼皇城,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裴驚鴻自從恢復記憶之後,每日都去合歡殿陪成鶴薇用餐,告訴她不要擔心,成靖雲以下犯上,與她沒有關係,傅嵐宸不是太上皇,能分清忠奸。
成鶴薇笑的一臉輕快,彷彿無事人一般,“阿照,你還活著,我真的很高興。”說著,她指向殿外,失笑道:“當年裴家滿門賜死的訊息傳來時,也是這樣的一個春日,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祖母院子裡的那株海棠花樹,開的繁華似錦,光豔逼人。”
她邊說邊走出殿門,回憶起當年的場景,悲笑道:“那時候,你生死未卜,四叔重傷在床,祖母以藥度日,我簡直就要撐不下去了。”
“現在想想,還好那個時候撐下來了,否則就見不到今日的阿照了。”她回過身來,美目流轉,剎那光華大露。
裴驚鴻走到她身邊,執起她的雙手,溫然道:“阿薇,我回來了,以後我就是你的親人。”
成鶴薇悵然若失的笑了,“是啊,你終於回來了。”可如今的你,還是當初的裴照錦嗎?從成孝八年的暮春,到泰和元年的暮春,整整十三年光陰,還是熟悉的眉眼,卻不是當年的溫柔目光。
她和裴驚鴻,傅嵐宸和裴驚鴻,他們三個,早已不是武靖侯府花園裡的小小少年了。他有家國天下,江山社稷;她有滅門之仇,身負重冤;她有家族親人,一片冰心。
誰能妥協,誰能放下,誰能退步?
次日裴驚鴻剛用過早膳,青玉帶來一個突兀的訊息:南宮貴妃病了。不,準確的說,是中風,癱瘓在床。
“怎麼會毫無徵兆的中風,這幾年貴太妃一直被禁足,但是身體一直很好啊。”襲月覺得非常奇怪,只得去看裴驚鴻的反應。
“太醫診斷出來,也是中風嗎?”裴驚鴻淡定問道。
“是,太上皇幾乎將闔宮的太醫都宣去了明光宮。”青玉低聲回答。
先前齊王謀反,永毅帝自知保不住齊王,又要求將南宮貴妃接到明光宮中,與他一同生活。說起來,永毅帝這一生的深情,都用到了南宮貴妃的身上,保不住她的兩個兒子,還是想要保住她。可是.....真的保的住嗎?
前朝忙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南疆起兵,百越新王試圖領兵北上,被上官昊的五萬大軍堵在平川;淮王世子在封地楚陰起兵,沈煜請旨前去平叛;至於成靖雲的十萬北境軍,自然是由長平侯宋辜親自領兵迎戰。
一個天下,三個戰場,平川,楚陰,光凌。德清殿上的朝臣們,一個個幾乎住在了議事堂,聽說中書令盧大人已經衣不解帶的忙了兩三日,盧至柔擔心自己的父親年邁,身子撐不住,還吩咐了兩位太醫隨時侯在議事堂。
正因為前朝這樣忙亂,南宮貴太妃中風的事情,永毅帝除了自己跟太醫溝通之外,根本不敢去驚擾傅嵐宸。
盧至柔要打理六宮,還要擔心自己的父親,成鶴薇已經許久不曾出宮門了,所以只裴驚鴻有時間,還能去探望一下貴太妃。
午後,天氣已經有些悶熱,裴驚鴻身穿一件嫣紅底色綴金絲並蒂蓮花紋的錦緞廣袖宮裝,頭戴一支五鳳朝陽的金釵珠環,額間描了一個紅蓮焰火樣式的花鈿,穿戴整齊,才去了明光宮看望貴太妃。
懷儀殿的宮人都被裴驚鴻撤去,床榻前只留了她自己,手上一柄花開並蒂的如意團扇,正輕輕給貴太妃搖扇。
“驚鴻夫人?”南宮貴妃如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視力也大不如從前,只能憑著輪廓,試探性的喊了一句。
“聽說貴太妃病了,本宮來看望貴太妃。”裴驚鴻看著病床上的婦人,真是個堅強又幸運的女人,兩個兒子都被貶為庶人,幽禁在王府,她還能憑著永毅帝的寵愛,安享晚年。
“你.....你不是驚鴻夫人,你是裴淑妃?你回來索命了嗎?”她極力的瞪大眼睛,在看清裴驚鴻額間的花鈿時,一下子變得十分驚慌,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你回來索命,為何要找本宮?你應該去找陛下,去找皇后娘娘呀,是他們,是他們害死的你,害死的你們裴家,你來找本宮做什麼?”她掙扎著想要遠離裴驚鴻,無賴她的下半身已經動不了了,只能徒勞的嘶喊,卻無人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