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凌四月多雨,如絲細雨貴如油,好個東風百花開。徐歸宜獨自撐著傘,走在長街上,前路轉個彎就是成國公府了,再往前一些.......便是被查封多年的武靖侯府。
有人約她來此,她悽悽然地走著,雨聲淅淅瀝瀝,她心緒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罷了,該面對的躲不過。她從側門入,順利進了武靖侯府,荒蕪又熟悉的庭院,雨聲中朦朧一片,雨水清洗著眼前舊景,也推開了記憶的那扇大門。
徐歸宜抬手,將傘舉高了些,於是更清晰地看到了面前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人一影。這樣澄澈明淨的光影,在稀疏落下的雨水中,一陣風,一落葉,一飛塵,都照得清明透亮。青衣斗篷,淺碧羅傘,美人轉身,芙蓉面,丹鳳眼,天地間一片寧靜。黑白分明,這是徐歸宜想要的世道。
徐歸宜凜著眼眸,心神搖曳,被雨水沾溼的鴉睫微微抬起,眸中往事深遠悠久,有如井底積雪,窗臺覆霜。雨水滴落傘前,徐歸宜眨了一下眼睛,眸子又恢復如常,幽黑如千丈潭。
美人回眸杏眸淺垂,一縷流蘇拂至額前,聲音如珠走玉,“阿照,許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還是露出了破綻啊!她瞞過了皇帝皇后、瞞過了傅嵐宸、瞞過了許多人,卻瞞不過成鶴薇。
徐歸宜因為在想事情,所以出神了好一會兒,才淡笑道:“今日下雨,還約我來此,就是為了說這件事?鶴薇,其實在東宮也可以說。”
她不辯駁,也不承認,更不慌亂,她......自有後招。
徐歸宜不願在雨裡說話,於是走了幾步,上了臺階,收了傘,站定在廊簷下,看向成鶴薇,眼神有些悽迷。
成鶴薇也跟了上去,收了傘,也接過徐歸宜的傘,一起並放在牆角。她以為她再次見到裴照錦,會高興,會開心,會欣喜若狂,或者驚慌失措,可真的到了這一刻,她卻無比的冷靜。
雨水被廊簷擋住,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發出低沉清響聲,滴水......真的能穿石嗎?
“聽說張魏在南疆死了?”徐歸宜並不與她兜圈子,徑直問道。
成鶴薇沒想到她直入正題,有些不適,怔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聽說是突發疾病而亡,張魏當年賣主求榮,死不足惜。”
突發疾病?那可真是太巧了!
“可是,阿照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聯絡我們?你是信不過我們嗎?”想到這裡,成鶴薇有些痛心。徐歸宜右手扶上額頭,斂住眉間的清冷,略緩了緩神色:“所以,成國公也相信當年裴氏是被冤殺的嗎?”她要知道,成鶴薇和成國公府的立場是一致的嗎?
聽此,成鶴薇神色有些動容,雙手空空,下意識的想抓住些什麼,卻發現雨中站久了,指尖已經僵住了,根本動彈不得。她平了平跳躍的心動,竭力平靜道:“自從飛鴻將軍死後,四叔一直領兵北境,再沒有回來過,除了那次祖母去世......”
答非所問便是答了,只此一句,徐歸宜便明白了成國公府的立場,這些年來,成靖雲已是皇帝跟前的首要心腹,她便知道會是如此。
當時溫羨青告訴她,如果繼續要查張魏的話,後面必會查到成國公府。成靖雲不似張魏昏庸無能,如果要查成靖雲的話,她的身份就一定會暴露。
“阿照.....”或許是覺得冷罷,成鶴薇突如其來的從側面抱住了徐歸宜,聲音有些哽咽,失而復得莫過於此。
曾幾何時,她們也是青梅竹馬的一對璧人,裴家和成家是世交,成鶴薇雖然小裴照錦兩歲,但是她父母早亡,懂事早。少年時期,大人們都說成二丫頭年紀雖小,卻比裴家的渾小子,穩重懂事多了。
有一年,成老夫人過壽,飛鴻將軍恰好從北境還京,帶著裴照錦去給老夫人賀壽。當時滿堂的親朋好友都大開玩笑,說裴成兩家世交多年,飛鴻將軍和成國公的婚事沒成,就託福給二位小公子和孫小姐,能定個娃娃親就是最好了,了結成老夫人多年夙願。
飛鴻將軍聞言,笑著浮了三大白,只說想認成鶴薇做義女,再不提其他。可是說者無心,聽著有意,當時年紀小小的成鶴薇,心裡想著,若是能日日和阿照一起玩耍生活,她是願意嫁給他的。
往日種種,回想起來,言猶在耳,可是她的阿照,卻從男子變成了一個頂尖的美人兒,成了東宮的太子妃。
......多麼可笑!
雨聲漸停,成鶴薇從自己的思緒中抬起頭,徐歸宜為她將眼角的淚珠擦拭乾淨,盯著她的眸子輕輕一閃,心中泛起圈圈漣漪。她輕輕摸了一下成鶴薇的碎髮,認真的說道:“多謝成二小姐牽掛至今,裴家感激不盡。可我.....不是裴照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