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歸宜陪著皇后住在五行山的這段日子,夜裡做夢,經常夢到自己年少的時候。
她少年時期跋扈張揚,就是光凌城中最令人討厭的那種侯門公子。武靖侯府被滅,她從雲端跌落谷底,隱姓埋名的離開皇城,苟活在一個小小的道觀裡。她活著,卻比死了更難受,她失去了所有的親人,以及所有的榮耀。
.......她被徐彥安排進了徐家,她試著和徐府的人和平相處,試著把自己變成循規蹈矩的大家閨秀,也試著相看大族公子,憧憬婚姻,成親生子,過正常人該過的生活。
可是每當她對鏡自照的時候,母親的幻影,就會浮現出來,她害怕過,慌張過,舉目無措過。她睡不著覺,她也不敢告訴任何人,她怕徐彥擔心,她怕徐家人把她當做一個怪物。
她曾經無數次偷馬想回光凌,最遠的一次,已經到了光凌城下,可她不敢進城。她怕看到孤零零的武靖侯府,她怕看到排成一面牆高的裴氏祖先的靈位,她怕.....看到自己的靈位也在其中。
她的心病越來越嚴重,徐老夫人便開始帶她去求佛問道,她們拜完了江東大大小小的四百八十四間寺廟和道觀。
祖母說,她要祈求天上所有的神佛都來庇佑她的孫女。
原來,長輩待兒孫之心,莫有不同者。
西境大營,這次皇帝讓麒麟軍總指揮使張淇親自陪同,就是想讓傅嵐宸多多鍛鍊一番。
西境有十二位中將軍駐守十二行地,地勢廣袤。傅嵐宸一處一處去巡視,一個一個去勘察,個把月是要的,還要巡查民生,檢查馬場、軍餉、營壘,又是一兩個月了。
不過令傅嵐宸驚喜的是,這回在西境他遇到了曹幼安,曹梓茵那丰神如儀的二哥。
他們已經快兩年沒見面了,二人敘舊了一番,傅嵐宸才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快的孤差點都忘了,你在西境軍中已歷練多年。”
“是啊,時間過的真快!”還記得少年時,在曹家書房,曹太傅曾問他們各自的理想是什麼?
龍章鳳姿的小皇子,晃了晃手中的白玉骨柄扇,漫不經心道:“無拘無束,閒雲野鶴一生。”誰知話剛落音,就被曹太傅疾言制止,“荒唐,殿下身為陛下嫡子,豈能如此隨性?”
剛滿八歲的傅嵐宸一臉的無畏,爭辯道:“太傅讓我們說的是理想,又不是現實。一句話而已,又能如何了?”曹太傅被氣的直瞪鬍子,又指責傅嵐宸說的是妄言,嫡子之尊,何談閒雲野鶴一生?
而那時的曹幼安說的是:“投筆從戎,鎮守一疆太平。”聞言,曹太傅又頓住了,他們曹家書香世家,出來的都是讀書人,曹幼安自幼天賦異常,更是曹家重點栽培的物件。
歲月鶩過,山陵浸遠,當年曹家書房的一番對話,已經過去多年。嫡子順理成章做了太子,曹幼安棄筆投軍做了戍邊將軍。
曹幼安看著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太子殿下,外裡龍章鳳姿,賦韻風流,內裡一身反骨,桀驁難馴。容貌未有大變,卻與記憶中的小皇子,已然不同了。
曹幼安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淺笑,“世人都說太子殿下離經叛道,目下無塵。末將聽的多了,也差點信以為真。真是沒想到有這一日,能在西境軍營中見識殿下風姿。”傅嵐宸無話可接,笑著擺了擺手,抬頭望月,迎風拂面。西境的蒼穹下,滿身清風明月入懷。
皇后在五行山住了半個多月,終於決定啟程返京。宮中的禁軍護駕,從不曾出過什麼問題。徐歸宜正在自己的馬車內閉目養神,周公入夢之際,突然被一陣聽亂糟糟的聲音吵醒,隨即而來的是宮人內監的驚恐聲和尖叫聲.....
“有刺客!有刺客!快保護皇后娘娘!快來人吶!”徐歸宜快速的跳下馬車,急忙去看皇后。眼見刺客越來越多,人群越來月昏亂,徐歸宜心急如焚的喊道:“母后!”
皇后的身體本就不太舒適,又突遇刺客,明顯驚嚇不小,見到徐歸宜的那一刻,眼淚都出來了,“孩子,你怎麼出來了?”
她們的馬車在禁軍的保護下準備突圍,刀光箭氐的聲音不絕如縷,刺客和護衛搏殺的嘶吼聲忽近忽遠。皇后大驚,“為何要轉移?難道八百禁軍還不敵區區刺客嗎?”只怕是刺客越來越多,已經控制不住局面了。徐歸宜心中駭然,卻不敢說出來。
車馬快速的行駛中,風掀開車簾的一個角邊,徐歸宜只瞅了一眼,外面黑壓壓的一群此刻,越戰越勇,都是搏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