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你侍候朕多少年了?”皇帝靠著龍紋金絲軟枕,聲音無力的問著身邊隨侍的人。
“回陛下,已經三十一年了。”元和小心的回答,不敢有絲毫異樣的情緒。
“那你還記得,朕登基多少年了嗎?”皇帝進來腦子昏昏沉沉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元和停住了,認真的數了數:“回陛下,有二十五年了。”
“二十五年......”歲月催人老啊!
整整二十五年過去了,他坐在那張龍椅上已經這麼久了。想當初他的父皇也不過坐了十來年。
當初的意氣風發都老了死了,當初的花前月下謝了沉了,當初赤膽熱血也在北漠孤寒中漸漸冷卻,甚至當初的誓言都磨礪在歲月中消失淡忘了……唯獨這個皇權,依然冰冷如鐵,使人沉淪,墮入其中,無法自拔。
皇帝又咳了幾聲,這時小黃門進來稟報說太子到了。他咳嗽著,扶著軟枕直起上半身,殿內的焚香,煙霧輕杳,朦朧了灑進來的春光。
不一會兒,皇帝見到了太子,他臉上並無太多表情,只是默然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手,想去撫摸一下,太子鬢間的光亮的烏髮,他此刻臥病在床,他很想念自己的兒子,可是傅嵐宸依然不為所動。
罷了,他最終還是要將這個他握了一生的皇位,傳給了他的嫡子。
成孝十九年六月,皇帝在太醫的建議下,移居北苑靜養,皇太子監國,可裁軍國大事。
盛夏將至,人間極致的繁烈,又如何抵得過一代皇權的更替?
皇帝雖然將武靖侯府解了禁,但是裴驚鴻依舊住在東宮,傅嵐宸的羽翼之中。皇帝和皇后都派人來查探過裴驚鴻的病情,如今她已前事不記。數名德高望重的太醫都對裴二小姐的失魂之症無能為力,帝后雖然面露沉痛之色,但是心底都舒了一口氣。
這樣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痴兒,能對皇室和朝堂,有什麼威脅呢?不過是榮養餘生罷了。
皇帝對於這樣的局面,也還算滿意。傅嵐宸領過兵,打過仗,還收復過北地三州,有軍功,有威信,不會像他一樣,一輩子被軍權牽制。
傅嵐宸是嫡皇子,出身堂堂正正,身後是將門世家長平侯府,又有門生遍天下的曹氏一族,武將也有了,純臣也有了。
至於還有一些小小的瑕疵,他相信傅嵐宸可以處理好。傅家人的血統,只要坐到了那個位置上,很多事情,無師自通。
皇帝心裡盤算著,只要傅嵐宸不過分胡鬧,荒廢朝政, 這輩子做個守成之君,足夠了。如果他再勤奮一點,努力一點,或許還可在史書上留下一筆不低的功勳。
只是有一日曹太傅去北苑給皇帝請安,二人敘談良久。曹太傅誇讚太子殿下自從監國之後,端正嚴明,明敏果決,勝於往日甚矣。
皇帝聞言淡笑,本來應該高興的事情,心中卻有些淒涼。不知為什麼,他總覺得,傅嵐宸跟他除了回稟國事之外,已沒有了家事跟他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