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這麼多年,傅嵐宸再荒唐不理朝政,他父皇都沒有廢棄他的原因。嫡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很多,才能打消諸多藩王的覬覦之心。
半個月之後,傅嵐宸和徐歸宜在東宮,終於等到了皇帝對安王傅景初的處置。
皇帝下詔:安王傅深,身為皇家子弟,深得陛下厚待,然內帷不修,言行不當,德行有缺,有負皇恩。陛下深感痛心,著其親王爵降為郡王爵,另賜封號懷安郡王。命懷安郡王三日內,攜王妃和小郡主,趕赴濟州之藩,無召不得擅離封地,不得返回京都。
今冬有月,星河長明,江風冷凜。
渭水河畔,夜色深沉,懷安郡王傅景初一身玄青色狐皮大氅立在碼頭,靜靜的望向著蒼穹,似乎是在等人。
傅嵐宸出現在黑夜中,緩步走了過去,站到傅景初並肩的位置,二人都沒有先開口說話。傅景初甚至沒問,還在禁足中的太子,是如何避開皇帝安插在東宮的耳目。
吹了一會兒夜風,江上突然傳來琴聲,天冷水寒,江風如此殺人,那個倔強的女子,一遍遍的彈奏著那曲《絕璧》。
傅嵐宸摟緊玄氅,戲謔道:“這些年你睡遍光凌所有的青樓,再沒有聽到過如此靈澈的《絕璧》了吧?說實話,光凌第一琴姬的名號,她的確擔得起。”
傅景初從聽到琴聲開始,面色就變得陰鬱:“當年我為她贖身,又為她安置住處,不過是憐惜她身世淒涼。後來我還她自由身,也希望她可以找到自己的歸宿,沒曾想過她竟然如此固執。……罷了,反正我該做的都做了,她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
猶豫不決這個詞,有個好聽點兒的說法,是心地善良。可是傅景初的這些事情,在傅嵐宸眼中,都善良的很不合適宜。
傅嵐宸平生最討厭猶豫不決的性子,端起架子就開罵:“這麼多年,你總是如此優柔寡斷。當年我勸你不要迎娶南宮羽真,你妥協了。後來你為仙樂贖身,我也勸過你,應該立即送她出京,不要放在自己身邊,你也不聽。如今將自己弄到如此境地,依然還是下不了決心......”
事已至此,傅景初已經無從辯解, 只落落傷傷道:“五哥,是不是我真的錯了,我畏首畏尾,又優柔寡斷......”
這突如其來的認錯,也讓傅嵐宸當下愣在原地,他是恨鐵不成鋼,可是一向風光無雙的傅景初,一下子被人收住了鋒芒,這落差感.....很突兀。
“傅深,你要記住,你的姓氏,你的血胤。像我們這樣的人,雖然生來尊貴,卻永遠無法如同平常百姓一樣隨心所欲的活著。婚姻也好,前程也好,都不是我們自己能決定的。天潢貴胄這四個字,聽起來顯赫,卻也是我們一生都擺脫不了的枷鎖。”
琴音停了,風也停了,今晚的月色可真稀薄,怎麼也照不到人的心裡去。
傅景初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淒冷:“五哥,我明天就去濟州了。藩王就藩以後,再回京就難了。”
傅嵐宸聞言頓了頓,低緩道:“沒這麼嚴重,我父皇那個人你也知道。一時在氣頭上罷了,等過兩年,這件事的風聲過了,他會召你回京的。”
傅景初無聲的笑了:“我忘了,你自己如今還被皇伯父禁足在東宮.....真想回到我們小時候啊,笨笨的,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用操心,就做個富貴笨拙的人就好了。”
傅嵐宸斜睨了他一眼:“富貴笨拙的人,那是有福氣的人。像我們.......這種時不時要禁足,朝不保夕的人,就算了吧。”
“......明天不能送你出京了,你自己一路小心。”
傅景初“嗯”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叮囑一番:“我去了濟州,御史臺恐怕又會將目光對準東宮了,你也稍微歇停一陣子吧。”
“我知道你無心皇位,可你是中宮嫡出。你若不坐這個位置,咱們傅家不知又要發生什麼變故,這些年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所以,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傅家,為了朝堂,為了百姓。五哥,臣弟衷心祝願您福澤綿長,一路順遂。”說完,傅景初躬身一拜,虔誠叩請。
傅嵐宸驀地伸出手,停在半空中,才輕扶了一把傅景初:“我....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