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眼神朱浩見識多了,並不覺得有多稀奇,也不需強裝鎮定,直接拿出一種“你為啥這麼看我”,稍顯彆扭的表情,在楊慎面前竭力表現出自己不太善於場面事,種下個天真質樸的印象。
“朱公子能在此番會試拔得頭籌,於天下才子匯聚的考試中奪得會元,想來才學過人,今日我倆只問學識,不說其他,請坐吧。”
楊慎言語間還算客氣,聲音沉穩有力。
朱浩坐在旁邊由楊家人帶來的木凳上,面前石桌乃是亭子自配,有人又送了茶壺、茶杯過來,可茶壺裡倒出來的並非茶水,只是普通的白開水,僕人把朱浩面前的茶杯斟滿時連熱氣都沒有,這招待賓客的方式讓朱浩頗為奇怪。
就不能換個像樣點的地方待客?
哪裡有主人喝茶,請客人喝白開水的道理?
再者,就算不請我喝茶不請我吃飯,至少找個四面有牆的密閉之所,不至於在這種幾步外就是嘈雜鬧市的路邊野亭吧?
楊慎默默觀察朱浩的反應,見朱浩不悲不喜,心中一動,問道:“朱公子是錦衣衛千戶朱家出身?”
“是。”
朱浩回道,“家父曾為錦衣衛百戶,於正德七年平中原流寇盜亂時不幸以身殉國,追封忠義將軍。”
楊慎點了點頭,道:“原來是忠良之後……不知可有兄弟?”
“不曾。”朱浩答。
楊慎略顯奇怪:“節將獨子,並非餘丁,當繼承軍戶職才是,為何會考科舉呢?”
朱浩道:“家父在同輩中排行第三,家族繼承事由尊長負責,在下未曾有資格繼承百戶職,母親自幼便讓我讀書……文武皆可報國嘛。”
楊慎嘉許:“好一句文武皆可報國,或是閣下家族中想以成年子孫襲位,才褫奪你軍職……這錦衣衛世襲實職可不好嗣啊。總算你有造化,科場連捷,未辜負令尊節義之名。”
連楊慎都感覺到,朱家內部應該是發生什麼變故,才會出現殉國將領獨子沒法繼承父親職位的情況。
這種事在大明屢見不鮮,畢竟朱家真要等朱浩承襲錦衣衛百戶職,要等朱浩十五歲成年後,中間要浪費相當長一段時間,或許直接就找朱家其他房的子弟提前承襲了。
可問題是……朱家並沒把這個實職的錦衣衛百戶職給繼承過來,實權軍戶職位不是你想繼承就能繼承的,還要各種遊走,塞錢,打通關節。
尤其正德一朝,江彬、錢寧等皇帝的親信太多了,錦衣衛的職位完全不夠分,像朱家這樣世居安陸的外地錦衣衛,想承襲個職位更是困難重重。
但無論怎麼說,楊慎因朱浩出身,多了幾分敬意。
他沒往朱浩跟家族關係勢成水火方向想。
不是楊慎無心,是他想不到,這年頭有哪個家族會吃絕戶吃得這麼狠,簡直到了喪心病狂地步?而絕戶還能跟大家族搞對立分割,分別投向不同的政治陣營……一個監視興王府的錦衣衛千戶之家出身的孩子,居然會成為興王府的嫡系,深得王府主人信任?
別說楊慎不信,就算朝中那幫老謀深算的老狐狸,也絕對想不到這一層。
全靠朱浩透過自己的努力,用幾年時間搞出來的,換作別人……還是算了吧。
……
……
身份問題揭過,雙方開始探討學問。
因為彼此不熟悉,而楊慎的目的除了要試探朱浩外,還有將其收攏至麾下的意思,言談間多問及朱浩學術上的造詣。
“……五經本經哪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