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文康倒不是故意不告知吳舉人梁大人要來的事情,只是梁大人最近公務繁忙,一直在各地巡視,並不確定今日是否能來。若是提前把他來的訊息告知眾人,到時對方又來不了,王夫子他們倒是不覺有什麼,以吳舉人的性子怕是要多想。
這會兒見吳舉人明顯比將才拘謹了許多,衛文康主動把話題引到了對方身上,“學生能得中秀才,少不得夫子辛苦教導和梁大人提點,也多虧了吳舉人幫忙。他見識廣博,家中藏書豐富,指點學生功課很是盡心。”
在梁固心裡,衛文康是算得上他半個弟子的,此前也聽衛文康提過吳舉人的事情,對他還算有幾分好感。不論目的是什麼,能主動出手指點一個窮學生,便算是一件功德。聞言贊了一句,“吳舉人高義,是我等讀書人的楷模。”
居然還能被誇?將將還忐忑不已的吳舉人感覺冷颼颼的寒風一下子變成了暖融融的春風,喜不自勝,嘴裡謙虛道:“不過是見不得人才被埋沒罷了,哪裡當得起梁大人如此誇贊。”
他這話倒是歪打正著說到了梁固的心坎裡,“說來文康確實是我見過最有潛力的學生,只是早年被耽誤得厲害,如今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
吳舉人能考上舉人,自然是有幾分聰明,聽梁固這麼說,一下子就明白過來,梁大人對衛文康很是看重,便接話道:“可不是,他府試過後來與我探討學問,那題考的是臨安府形勢,我便讓他從地方誌中尋找臨安府更名的由來,誰知道短短三日後來我府上,一番表述竟是把臨安府整個情況都摸了個透徹,從歷史、地理再到財政、教化沿革,無一不曉。把我驚得喲,這才知曉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王夫子也忍不住笑道:“說來我運道當真是好,這樣的天才竟是一下子就遇到了兩個。”
梁大人嚴肅的臉上也浮現出笑意來,“你運道不好誰好?要不是離得太遠,這樣的天才我非得分一個去。”
說來衛文康中了秀才後,梁大人也是幫他想過日後的路子的。他官居六品,自然還是有些人脈,為衛文康尋一個尚可的老師並不難,例如致士的官員,最差也是同進士出身,教一個秀才並不是難事。但當世大儒這種卻還是不太可能,畢竟梁大人自己也是平民出身。與其隨便拜師埋沒一個好苗子,倒不如去州學沉浸幾年,把根基紮得更牢固些,考上舉人後再尋良師。
此話卻是又把吳舉人一驚,梁大人居然有收衛文康當弟子的心思,看來兩人關系非同一般。日後還是得把衛文康籠絡好才行,指不定有什麼大前程呢。
至於先前柳老二的事情,那是什麼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相比虛名,為兒子繫結一個有大前程的親戚不是更重要?衛文康意氣用事、不知輕重好啊,說明柳天驕在他心裡分量重啊,那可是他兒子的親舅舅。
思來想去,吳舉人越發熱情,陪笑著把堂屋裡的氛圍又炒熱了一層,直到江閔來說用飯了,都還有些意猶未盡之意。
其他人卻是早就被飯菜的香味兒吸引了,唐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了回來,自覺坐在秦百宣身邊,目光炯炯地看向餐桌。
衛文康哪能不知道他們的心思,趕忙邀請眾人入坐。江南的老百姓吃飯時並不講究座位次序,但讀書人卻是讀著四書五經長大,把長幼尊卑的觀念刻在了骨子裡,正式場合非常講究座位次序,稍有不慎就會得罪人。
這回參加宴席的共有十人,梁大人自然坐在主位,他是正兒八經的官員,與其他人就不是一個層級的。王夫子和吳舉人的位置就有些尷尬了,論世俗地位,自然是吳舉人要高一些。
但衛文康此次辦的是秀才喜宴,王夫子作為啟蒙恩師,論理是要坐在主位的。如今主位有了人,屈居側位也是委屈,怎麼還好再排到吳舉人下首?
正在眾人為難之際,吳舉人主動把王夫子迎到了梁大人下首,笑道:“夫子不快入座,秀才公的謝師宴哪裡好開始?”
王夫子推辭,“還請吳舉人先入座。”
“誒,與我客氣作甚,說來我與衛秀才沾親,還是半個自家人呢。”吳舉人說著做到了王夫子的下首。
衛文康笑道:“既是吳舉人好意,先生可別再推辭。”
王夫子見狀只得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秦百宣幾個依次坐下,衛文康提了第一杯酒,說了些感謝之詞,宴席便正式開始了。
梁大人作為主位,率先提筷子,嘗了口紅燒肉。鄉野之食他以前也是吃慣了的,老百姓日子困苦,能吃飽飯,偶爾買些肉解饞就算是頂好的日子裡,味道如何往往並不講究。
因而,梁大人對衛家的飯食也沒有什麼期待,只想著好歹是主家的心意,多少用些,別叫人難堪。卻不料那筷子紅燒肉剛入口,梁大人便不由得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