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征程三)
機靈的孟小舟後來跟在了另外一個老兵身後,總算是把趙蔓兮活著帶到了沖鋒舟上。
士兵們拼命地劃離河岸,沖鋒舟在湍急的水流中打著轉,趙蔓兮一直死死地看著仍在激烈交戰的碼頭。
直到最後一艘沖鋒舟也離岸,趙蔓兮在船上看到了紀平瀾的身影,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可是紀平瀾還沒有放鬆下來,因為日軍仍然沒有放棄追擊,他們一窩蜂地沖上碼頭,對著河裡毫無還手之力的目標搶打炮轟,更有甚者推來了重型火炮,炮彈落在水裡,激起半天高的水柱,其中一發近失彈直接把一艘沖鋒舟掀飛了。雨季的黃河水流湍急,落水計程車兵不論死活,立刻就被河水吞沒,再也沒有浮出水面。
也許是真的運氣好,或者是有何玉銘在的緣故,紀平瀾所在的沖鋒舟雖然是最晚離岸的,卻一次都沒有被擊中。
獨立團一開始還象徵性地開槍還擊,可是在顛簸的沖鋒舟上他們根本無法瞄準,最後為了減輕船上的重量許多人只好把彈藥告罄的槍支扔進了黃河。
而日軍還在不依不饒地開炮,盡管已經很難打中目標,他們仍然不肯罷休,甚至也劃著沖鋒舟追了出來。
可南岸的守軍也不是死的,他們早就架著望遠鏡在觀察北岸的混亂了,雖然不清楚沖出來的幾艘船是什麼來頭,但也不能容忍鬼子如此囂張地下水渡河,國軍裝備雖然整體不如日軍,倒有幾門重量級大炮射程比日軍更遠,於是南岸的幾座大型炮臺向著北岸的渡口轟隆隆地開火了。
日軍只好撤回,沒有做好全線進攻的準備就貿然出擊純屬找死。
紀平瀾直到這個時候才有空去看一看被李獨眼拖上船的胡寶山。
胡寶山為自己的英勇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顆炮彈直接落在了他身邊,把他炸飛了。等老三把他從亂石堆裡刨出來,他的右腿到膝蓋位置已經沒有了,頭上被石頭砸到,滿頭的血,而這些比起炸彈沖擊波照成的骨折和內出血來說,都只能算是皮肉傷而已。
老三六神無主,只會徒勞地拍著胡寶山的臉試圖把他叫醒。
“別動了他的傷,你過去劃船,讓我來。”紀平瀾把老三趕走,扯了別人的一條綁腿,用力地紮緊了胡寶山血流不止的斷肢。
何玉銘只是在船尾看著,紀平瀾一邊包紮一邊問他:“他的情況怎麼樣?”
“死定了。”何玉銘淡然地說,“光是出血量就足以致命,而且多處內髒破裂,沒治了。”
紀平瀾壓低了聲音:“那你還不做點什麼嗎?”
“做什麼?”何玉銘不解。
“救他啊!”紀平瀾急了。
“可是……為什麼?”何玉銘疑惑地看著紀平瀾,“你不是一直都挺討厭他的嗎?現在他的手下們已經馴服了,繼續留著他也只是給你添堵罷了。”
看得出何玉銘不是說著玩的,他是真的沒動過救人的念頭,紀平瀾覺得心裡直發冷:“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他平時對你那麼好……”
紀平瀾是討厭胡寶山不假,因為胡寶山總是不懷好意地盯著何玉銘,可是除去這一點,胡寶山這種大大咧咧豪爽活躍的性格,其實很難讓人心生厭惡。而且他們怎麼說也是戰友,一起生裡死裡闖過來的,眼看著千難萬險地終於沖出了包圍,紀平瀾私心裡實在不願意在這個關頭,還看到弟兄在他面前死掉。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何玉銘救人的理由,他很清楚不能隨意濫用何玉銘的能力來做他想做的事情。可是胡寶山的死活明明不是他的事,而是何玉銘自己的事。何玉銘居然會這麼無動於衷,紀平瀾先是驚詫,等想明白過來,就只剩下了心寒。
胡寶山對何玉銘,那確實是沒說的了,紀平瀾常覺得就算是他都沒有胡寶山對何玉銘那麼好,他唯一比胡寶山好的就是運氣,提早被何玉銘選上。
可是紀平瀾最不信任的就是運氣這種東西,所以他無法不産生這樣的聯想:假如他不是這麼走運,不是在恰好的時間正好被何玉銘選中成為“實驗品”的話,那胡寶山的命運就會是他的命運——不論他怎麼費盡心機地對何玉銘好,都毫無意義,因為他在何玉銘的心裡就連任何一點微弱的痕跡都留不下。
哪怕是條狗,養久了也會養出感情,哪怕他跟胡寶山天天吵架都吵出感情了,可是何玉銘……根本沒有感情。他原本明白這一點,卻被何玉銘日複一日演出的和睦恩愛矇蔽了雙眼,錯誤地估計了何玉銘的絕情程度。
紀平瀾鬱悶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何玉銘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只能安慰他說:“好吧,我會救他的,既然你這樣希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