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響起一片歡笑聲,韓明在講他在傢俱城裡遇到的一對極為奇葩的大爺大媽,他聲情並茂的講著,逗得大家夥笑的前仰後合。
佟杭雲也看過去,沙發上,許塘被簇擁在中間,笑得很開心,他身上穿的淺藍色毛衣佟杭雲在回濱海的時候也見他弟弟穿過,一個義大利奢侈品牌,隨便一件衣服都要上千塊了。
“除工作之外,這一點我最佩服你,你弟弟是打小性格就這麼開朗嗎?他看起可一點也不像個眼盲的孩子,你是怎麼做到的?”
佟杭雲依稀記得周應川當初入職時的簡歷,出生在蘇南的一個偏僻小鎮,母親死的很早,他一個人帶著這樣一個拖累,換做別人,大概是一手連自己都無暇顧及的爛牌,可他就是拿著這副爛牌,現在不僅體面地坐上了牌桌,還把許塘養的像個富裕家庭嬌養出來的小少爺。
“花錢,花時間。”
周應川也看到了沙發上正在笑的許塘,看他被圍在中央,左右都有人,不會掉下去,他就沒去幹涉了,他和佟杭雲碰了下杯:“然後一直往上爬就行了。”
這場臨別宴會最感慨的是楊思遠,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爸一直讓他跟周應川保持著聯系,為什麼當年罵他蠢,說他看不懂周應川要走的棋。
三年,他只花了三年,就從窮鄉僻壤走到舉世矚目的國際都會,如果不是步步規劃籌謀,又怎麼可能完得成這樣的“奇跡?”
他看著和朋友聊天的周哥,嘴角掛著淡淡的、和煦的微笑,他竟然在心底打了個激靈…
朋友裡唯一沒來的是莫小翔,許塘一週前寄出的信始終沒迴音,等終於收到回信,他們已經收拾好行李要走了。
周應川拆開信給他念,信裡,莫小翔先是謝謝許塘給他寄來的新鞋,很舒服,後面又說,他以後就不用這個地址了,等他有了新地址,再寫信和許塘說。
“莫小翔怎麼了?”許塘著急的問。
周應川接著往後念,莫小翔說他把果園的工作給辭了,去了川南。當年從培江的學校離開後,他跟著老鄉一直在蘇北的果園打工,那兒老闆不嫌棄他是殘疾人,靠著能幹,他也攢下了一筆錢。
可等他前陣子回老家了,他才知道,原來他爸媽當年根本沒有把妹妹送給親戚撫養,而是把他妹妹給賣了,說是賣到川南去了。
莫小翔很後悔,他後悔前幾年不該為省那點路費不回家,如果他回家了,或許妹妹就不會被賣掉。
最後,莫小翔說,他現在不想當武打明星了,他只想找回妹妹,在信的最後,還附上了莫小翔的簡筆畫,是個一定勝利的笑臉,他知道許塘看不到,特意附了一句,提醒周哥就對許塘說,這是他一定能找回妹妹的意思。
許塘紅了眼睛,周應川順著他的背,莫小翔一直是個只報喜不報憂的性格,每次許塘買新鞋,他都會給莫小翔寄一雙,那是他在培江的第一個好朋友,莫小翔能回報的不多,就是給許塘寄他在果園裡摘的水果,每一個都是他精挑細選的,很大,很甜。
許塘沒有莫小翔的新地址了,他只能拜託苗阿姨看著信箱,等一來信,就告訴他們。
出發前一天,周應川帶著許塘回了趟榆溪老家,給周姨掃墓,墳前,周應川磕了頭,在地上給許塘墊了件兒外套,讓他也磕了。
微風徐徐,像輕柔地撫摸。
一九九四年,盛夏。
所有的手續齊備,周應川和許塘先是在申州機場搭乘飛機飛往京市,接著再轉機,飛往了遙遠的、大洋彼岸的陌生國度。
這一年,他們二十一歲,大時代的浪潮急遽跌宕,在申州這片經濟前沿,他們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階級躍升。
將遙不可及的光明摘下,將被烏雲遮蔽的命運握在手中,城市輝紅的餘光逐漸散去,巨大的機翼再次沖破堆疊的雲層…
多年後,許塘想,周應川從來沒有騙過他,那棟極速縮小的三層小洋樓,只不過是他能給他的起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