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要說何字,想到兒子的名諱,便道一個“曲”。
“小道見夫人左眼角下,隱有晦暗,應當是問令郎吉凶?”少年說出這話後,倒有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模樣。
程氏一呆,便把輕視拋去九宵雲外:“正是正是,正是問我兒吉凶。”
“夫人所說曲字,可是河曲之曲?”
“正是正是,就是河曲那個曲。”
“曲,折也,多折則謎,看來夫人的令郎,如今是不知去向了。”
“正是正是!我兒自從離家,音訊全無!”程氏又已經從半信半疑,轉而滿心折服。
興老太太睨她,暗道:上當受騙,就是從此開始的。
老太太絲毫沒有自覺,她自己也是配合神棍的托兒。
“曲乃由字衍生,由乃田字衍生,田有限界,由出限界,曲更有所出,但仍不離田宅,依字而斷,令郎並未遠遊,雖未在家中,卻也就在左近。”
“這……這怎麼可能?”程氏愕然:“我兒確然已經離家,且兩年以來,音訊全無,倘若就在左近,怎會沒人見過他,他也不會連著親生父母,都避而不見呀!”
“田界重新規定,方成由、曲,而之所以重新規劃田界,古時多乃戰亂引發,如鄉曲、部曲,從前皆為軍部。軍伍,直指禍殺。”莫問搖頭嘆息道:“這位夫人,小道雖存同情,但不得不直說,令郎怕已經遭遇不測了,且埋骨所在,不出籍居管轄。麴生兩頭,突出于田,冤骨埋藏之處,應在距離耕田不遠,或為宅院泥下。”
程氏聞聽這番卜斷,有若五雷轟頂,呆愕愕半響回不過神來,還是興老太太付了卜金,讓奴婢摻她離開,別有深意地睨了一眼莫問——這少年有些意思,雖說他定是得了春歸的告囑,不是當真鐵口神斷,難得的是程氏隨口一字,居然也能被他圓成這番意思,還算有些急智。
莫問卻衝興老太太,再度笑得唇紅齒白。
先不說興老太太一行人,單說這小道,辦成了這樁事,也就不在好友家中多留,把賺得的錢袋子往肩上一搭,哼著小曲兒就往山上去,剛拐過一彎,就聽身後突生響動,他靈活的一轉身,擺出個防範的招式,卻待看清楚人臉後,一邊收勢一邊撇著唇角:“我說柴生,有意思嗎?這錢道爺剛賺進手裡,你就急著來分贓,但話可得說好了,一九分,你一我九!”
柴生卻不同他廢話,一把將錢袋子搶過來:“這錢我一文不留,拿去還給顧大姑娘。”
“她都快成親了,和你成不了事,你護著她歸護著她,錢銀的事可得分清白,就這一點,可不能瓜田李下。”
“你還是出家人呢,滿嘴都是渾話!”柴生蹙起眉頭來。
“誰說我出家人了?我就是被師父收養了而已,誰說道人的養子就是出家人了?道爺我日後還要娶媳婦的!”
“那你還一口一聲道爺?”
“說順口了,你也挑!”莫問瞪著眼,卻也不去搶那錢袋子,只惱恨道:“早知我就不走這一趟,看那老太太顛著小腳,怎麼走這一坡山路。”
“就你那懶惰樣,仙長一離山,你住了兩年,什麼都不收拾,連道觀也要塌了,人家上去一瞧,誰還信你坑蒙拐騙這一套。”
莫問抓了抓頭髮,今早廢了許多心思梳得整齊的髮髻,立馬就散了,卻突然便咪了眼睛,陪起笑臉來:“我不要錢,你可得幫我把道觀拾掇拾掇,好歹不讓漏雨,再給我獵點野味屯著,我怕都忘了肉是什麼滋味了,師父也是,一走就沒了音訊,釀的酒都快喝光了,他老人家也沒回來,難不成真在哪座山上,羽化成仙去?”
“等我先忙完大姑娘安排的事。”柴生揚了揚手,便作告辭。
莫問無奈地嘆了口氣:“等等,我跟你一塊吧,道爺一個人住一匹山,悶得都快癔症了。”
他甩著胳膊往柴生肩上一勾,嘿嘿笑道:“道爺也好奇著呢,顧大姑娘究竟還有多少鬼點子,她上回教給我那一套,我還真試過,用胡蔥水煮卵石,石頭就變成泥塊一樣任人捏弄,捏出形狀,刻好字跡,再用甘草水一煮,又堅硬如常,拿出去唬人,一唬一個準兒,顧大姑娘會這些手段,不當神棍真可惜。”
卻忽然慘叫一聲,捂了腰,絲絲吸著涼氣,哀怨不已:“你居然下陰手,好你個柴生,多厚道的少年,硬是被顧大姑娘給教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