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就算捏著鼻子,也必須放低姿態。
於是春歸竟然眼睜睜看著,顧長榮衝她躬身揖拜,雖說她心中實在不屑一顧,無奈表面上卻不能無動於衷,連忙避開,並且膝跪在地:“宗祖父如此大禮,孫女實不敢受。”
“伯祖實在慚愧,一時鬼迷心竅,才縱容子孫如此逼害於你,也無顏說諒解的話,只是……你祖父乃我手足,你們一房與宗家,雖分籍而居卻不能斷絕血緣親情,你的母親,是我的侄媳,她的喪禮,理應由宗家承辦,要這時再移靈柩,只怕侄媳婦魂靈亦當不安,這一件事,還望孫女你體諒。”
並不待春歸說話,顧長榮又道:“至於孫女你的婚事,如今宗家也的確無力周全了,交由宗長、宗婦操辦更加合適……不過,伯祖為求孫女你的寬恕,或稱為略微彌補,會為你備下陪嫁妝奩,你母親從前那所宅院,你也不用變賣了,本屬你們一房的田產,以及你母親舊時的首飾,宗家會一一清點歸還,你若仍然心存怨氣,儘管開口,無論要伯祖如何補償,伯祖都不會有二話。”
春歸還能說什麼呢?
就連一直旁觀的李氏都忍不住勸說:“春兒,不用再執著為孃的喪儀了,就由得宗家繼續操持吧,你若太過不依不饒,也必定會讓族人誹議。”
於是這樁風波,就算暫時結果了,喪禮繼續還由宗家操辦下去,春歸的婚事,卻被如願成為宗長的顧長興一房接手,顧長榮又的確沒有食言,當真把原本屬於春歸的田產等等財物無償奉還,再賠上一份妝奩,春歸卻只留下了部份銀錢,其餘都交給了她的又一位嗣兄華彬。
兄妹兩原本並不算疏遠,只是眼下再見,卻不比得過去年幼之時,身邊少不得長輩在側,但興老太太還算識趣,她在屋子裡坐著,遠遠能看見兄妹兩在院子裡規規矩矩說話也就行了。
“阿孃那所宅院,照舊賃出,也是一份收入,兄長雖說三年之內不能應考,卻也不能為了庶務生計,分心太多耽擱學業,好在原本的田地雖經轉手,佃戶還是過去的舊人,與咱們也是多年的僱主情份了,不需兄長在稼穡一事額外用心,筆筆收入,兄長可放心支配,不用記掛著我,只是……華曲哥哥的父母還有手足,還得勞兄長多多廢心,我知道他們都想著不勞而獲,兄長也萬萬不可能滿足他們的欲妄,興祖母也答應了我,會看顧他們,至少督促子弟不能再荒唐下去,兄長看他們日子,倘若的確過不下去,又或者有了疾患時,多少照應著些就是。”
華彬原本就把春歸,當自己親生妹妹沒有不同,聽見這番囑咐,越發難過:“阿孃與妹妹遇難時,我雖憂急,卻無能為力,這時……又怎能再受這多照恤?依我說,家裡的資財,還是由妹妹帶著傍身吧。”
“難道兄長還不把我當一家人看待?”
“這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不把你當親妹子了?”華彬瞪眼,他不過才比春歸大上歲餘,還真擺不出兄長威嚴的架勢來。
“那兄長和我計較這些身外之物做什麼?”春歸嘆道:“趙大公子在國子監進學,並不能在汾州耽擱日久,興許當送母親下葬,過了七七,我就要隨他去北平,家裡的事,今後都得拜託兄長,又兄長將來的婚事,我也並不放心全由興伯祖作主,兄長還得聽七叔七嬸的意見為上,要若族裡長輩有什麼阻滯,再寄信給我,讓我來斡旋。”
一番話倒是把少年說得紅了臉:“我要替母親守喪三年,你現在就說什麼婚事!”
春歸看了一眼在旁邊老懷安慰一臉笑容的母親,微抿著唇角:“兄長一貫知道家裡,父親最不耐煩這些俗禮,雖說守喪是為我們的真心,並不是出於禮規,兄長的婚事,也的確只能等到除服之後,但也沒得說提都不能提的道理,總歸呀,兄長就瞧著吧,你的婚事,族裡這麼多親長,必定會早早盤算,不讓人省心。關係你的終生大事,還是七叔七嬸才能真正為你打算,我也是擔心兄長因為過繼為父母承嗣,防著誹議,不得不和七叔七嬸生份了,大無必要如此,咱們家的事,咱們自己作主,理會閒言做什麼。”
“我聽你的,不理會閒言。”溫潤的少年認真說道:“只是姻緣一事,我暫時不想考慮,總得要等舉試之後。”
華彬並不寄望著考取功名,就能攀附高門之女,但他既然過繼承嗣,更是要把春歸當作親妹妹著想了,春歸眼看要嫁入高門,未來夫婿品性如何還一無所知,華彬想的是若能早得功名,入仕為官,春歸身後便多他一人依靠,他實在慚愧自己勢單力薄,萬一春歸受人欺逼時沒有辦法挺身而出。
春歸也知道華彬的好意,心中溫暖,莞爾道:“兄長慣知我的性情,放心,無論將來是何處境,我總不會讓自己委屈就是了。”
兄妹兩在這說著體己話,卻是不知汾陽城中,趙知州的長子趙蘭庭,終於也在這日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