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她不得不承認了,她有時的確膚淺。
正“煩惱”,卻聽門砰地一聲就被撞開,衝進來一位淑貞姐姐,小臉氣得白裡透紅,嘴唇都直哆嗦,伸出個指頭來,卻像立即就要哭了:“別以為你真就能得這般幸運,陷害了長兄,陷害了祖父祖母,還能得嫁良人,那趙大公子,指不定是個龍陽之好!”
一詛咒完,捂著臉就跑了……
宋媽媽氣得連連發抖,春歸卻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勸道:“媽媽何必生這等閒氣,淑姐姐如此著惱,可見宗家已經傳遍,應當是知州老爺和沈夫人送來的聘禮極有誠意,眾人皆道我幸運呢。”
又過了一陣兒,只見顧華英的妻子吳氏,穿著一身素衣,期期艾艾地蹭了進來,她的夫君現下正受牢獄之災,但看上去卻一點不像顧淑貞那樣氣惱,從婢女手上接過一個錦盒,就推到了春歸手邊兒:“聽宗婦說,妹妹的婚期定在十日之後,正逢嬸嬸喪儀,婚禮畢竟是喜事,長輩們為防相沖,主張親迎禮前一日,就把妹妹送去汾陽城的宅子待嫁,我沒有其餘意思,只是……備著一點添妝,也不是貴重之物,從家裡帶來的兩卷文集罷了。”
春歸雖恨顧華英,因著渠出的說法,也知道吳氏一直被瞞在鼓裡,對她倒沒有積怨,便收了禮,起身道了謝。
吳氏原本是想走了,又猶豫著坐下來,這回一開口,臉就漲得通紅:“我也不說推脫的話,雖然並不知道夫君他害了華曲兄弟的性命,但則那時,他計劃著攀附鄭三爺,我是一直知道的,明知妹妹艱難,也沒有半句勸說……我不敢求妹妹諒解,只是……你族兄他現下也是罪有應得,妹妹忌恨我,我也沒有怨言,但桑哥兒無辜,我這當孃的,真不忍心看他也被連累,要是日後,桑哥兒還懂得長進,只盼妹妹大度,莫因你族兄的罪過,遷怒桑哥兒。”
這就是害怕春歸日後還會阻礙兒子的功名前程,吳氏現下也再無別的指望,就只能寄望教導著兒子長進,將來還有出頭之日了。
春歸便道:“大奶奶安心,宗長和宗婦還不至於為難晚輩,且族裡的子侄若真上進,能靠功名仕進,也是宗族的榮光。”
她並沒有那麼大的仇怨,連個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過,這話也就相當於是讓吳氏寬心了。
吳氏紅著臉告辭,李氏卻長嘆一聲:“大奶奶攤上這門婚事,也真真可憐。”
春歸卻道:“女兒倒替桑哥兒慶幸呢,阿孃試想,大奶奶性情柔弱,既不敢反駁夫君更不敢違逆尊長,桑哥兒有宗祖母和顧華英寵慣,日後能有什麼出息?經這一變故,大奶奶想必也明白過來,若不好好教導桑哥兒就更沒了指望,日後管教嚴厲些,不讓桑哥兒沾染宗家的惡劣習氣,才真有救。”
李氏又道:“知州老爺和沈夫人把婚期定在十日之後,想必姑爺已經來了汾陽,要不阿孃去府衙瞧瞧。”
原來不僅春歸,連李氏的心裡頭都仍然七上八下,擔憂著趙大公子有什麼不妥。
“阿孃不用走這趟了。”春歸卻阻止道:“納徵既成,這門婚事已經不存變數,要趙大公子真有什麼不妥,阿孃和女兒就多了這十日憂愁,這又何必?”
她倒是樂觀,也看得豁朗,衝李氏莞爾道:“橫豎論是何種境遇,都壞不過終生落於宗家拿捏,阿孃也放開些,相信無論將來如何,趙大公子算不算良侶,女兒都有能耐把日子過好。”
說話間郭氏又喜氣洋洋地入內,伴著同樣喜氣洋洋的興老太太,自是說起關於納徵禮的順利,一五一十把聘禮單子上的器物交待清白,以及關於親迎禮的種種安排。
春歸將要前往待嫁的宅子,是顧長興房的私產,並沒有租賃出去,因他的長孫已經進學,所以就住在汾陽城中,但因為長孫還未娶妻,興老太太的意思是,得讓長媳先去安排佈置,詢問春歸,是打算讓郭媽媽還是宋媽媽相跟著去。
春歸原本不願勞動郭媽媽,她卻主動請纓,意思是當初就曾替沈夫人操辦過出閣禮,算有經驗,春歸也就領會了郭媽媽的好意。
又一轉眼,就到了親迎禮的前日,春歸對於宗家壓根就沒有依依不捨的情懷,登車離開時自然也沒有故作矯情一再回顧,只是在次日當真出閣,頭上搭了彩羅袱,被兄長揹著一步步送上花轎時,春歸聽華彬低語著“論是如何,妹妹只要受了委屈,都別忘了身後還有兄長,並非孤獨無依”的時候,突然就覺得眼睛有些澀澀的,她想起直到這時仍然沒能回去的舊家,已經沒有了父母雙親,但仍然存留著她美好記憶的舊家,兩滴眼淚,終是落在了兄長的衣肩上。
阿爹,女兒今日出嫁,身邊仍有阿孃伴隨,可是阿爹,女兒卻再也見不到您的音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