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蘭庭這時還是忍住了一切的冒昧,他似乎也在享受著這樣的循序漸進,他看她忍俊不住的神色實在讓人心癢,唸叨著“鷹鉤鼻”三字,眉梢舒展,瞳眸發亮。
“有甚驚奇處?”蘭庭不覺間也莞爾,雖說他實在不解春歸的訝異之處。
“阿低也是這樣說,因那人生著管鷹鉤鼻故而覺著不妥,我還暗地裡笑她實在是以貌取人了些,沒想到原來逕勿也是這套說法。”
原來如此……
“我和尹仁兄的鑑人之術都是受教於閔公,他有一句話稱‘鷹隼動便食人’,便指鼻如鷹吻者多陰鷙,想是阿低是從尹仁兄處聽來,才有如此巧合。”蘭庭解釋道。
“逕勿還真學究過鑑人之術?”春歸更加詫異了,雖說她也曾經聽父親說起過相術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並不是神棍之流的專長,比如逍遙道長就是深諳此一門道,相人甚準,但大約春歸從未聽逍遙道長講述過這門學問的奧妙,反而常聽莫問小道胡吹神侃用來矇騙旁人,真心裡還是把此當作歪門邪道。
“祖父那時常與閔公探討鑑人,不過就此一門學問實用尚有不及,閔公倒是稱讚過我青出於藍。”蘭庭把這話說出來後,才意識到自己頗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他不由摸了摸鼻樑:彷彿越來越不由自主的,想要搏得春歸更多仰慕,這要祖父和閔公還在,必定笑話自己竟也犯了虛榮心。
卻還偏忍不住:“其實輝輝也莫把此門學問想得太過玄奇,正比如你與人交往,是不是也會留意對方的言行舉止、神色儀態?又或是當對一件事體缺乏判斷時,必定會根據涉事人的種種來輔助評判,這就是鑑人之術,說到底我也大約能斷某人的品行情性而已,要若真說透過一個人的相貌來判斷這個人的運數,日後是吉是兇,就斷然不能了。”
春歸似懂非懂:“那麼逕勿相信鷹鉤鼻的說法?”
“當然不僅僅是透過這點皮毛就能輕易斷人。”蘭庭失笑:“閔公曾有一部著述,理論鑑人應首推神骨,其次剛柔,再其次結合容貌、情態、聲音、氣色等等,我首回見那溫守初,雖說無法從幾句言談斷其正邪,只觀他的骨色,正符‘少年公卿半青面’,又根據他的言談,看似疏朗實則機深,倒是符合‘青面者,深思而無情,心忍而志堅’。”
“這,究竟是好是歹?”春歸更不懂了。
“此人適合謀政,但不適合交誼。”蘭庭道:“上回他來拜訪,敘交應酬而已,對我也多有試探,而今日是第二回見他,是他觀公審之後,自稱對一件事有如醍醐灌頂。”
“什麼事?”春歸好奇道,完全沒有反省她好像又犯了“莫窺外務”的戒律。
“還是吳老孃大鬧學宮的那日,這溫守初有個小廝,剛好從頭目睹,發覺圍觀者中胡端的家僕混在人群裡,而且後來扶了吳老孃為她助勢的一個市井之徒張九,和胡端的家僕多有來往,所以溫守初今日特意告知我這一件事,提醒我若審那張九,更有利於坐實胡端的罪證。”
春歸好奇心頓減,但絞著眉頭思索了一陣,猜測道:“我想那溫二郎不大可能是今日才醍醐灌頂,應當是趁機來賣人情。”
“確然,他甚至還提了一提當初亦為華學友打抱不平的事,又稱不久將往北平遊學,日後應有機遇和我多多探討學業的事。”
春歸又笑道:“阿低還提醒我,務必讓你遠離這溫二郎,不過逕勿已然斷定此人不益交誼,今後應當明白如何應對了。”
既然她家夫君深諳鑑人之術,想必這類交際遠近的事不需旁人指點提醒的,不過話題既然已經進行到此,春歸也就順便把丁氏妻妾二人的到訪說了一遍,自然著重點明的是李同知的意願,關於丁娘子那全然無關公務的私人請求,春歸只是略略帶過,就更不說渠出窺探得知的那件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