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九也對姜東的反應十分廢解:“說起來調進府院除了活計輕省些,好處便是能夠常在老爺少爺面前露臉,就有了時機博得主人的看重爭取肥差,可你不需再經這番過場,就已經入了大奶奶的青眼,這還不好?要知道大奶奶雖是內眷,但太師府的人事可遲早都會交給大奶奶管決,這要是比作仕途,你小子也算青雲直上了,我往常看你倒還精明能幹,怎麼關鍵時候反而犯起糊塗來?”
“九叔行行好,就再幫小子一回吧,小子也不圖什麼青雲直上體面富貴,圖的就是活計能夠輕省一些,大奶奶的事何等重要,小子能有多大的才幹,就怕誤事。”
“這事可由不我定奪了,原本就是大爺親自開的口,點名調你去聽大奶奶的差遣,大爺決定的事也輪不到咱們這些下人挑揀,我看你還是定定心,打起精神來辦好大奶奶交待的差使吧。”
姜東大失所望又疑心不已,他在太師府就是個一文不名的下人,莫說大奶奶,就連大爺面前可都從來不曾露臉,怎麼就忽然受到了這兩位的青睞看重了?這對於別人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姜東可把這份榮幸視為噩耗,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如何擺脫,依然調去府院裡辦差。
他很快就想到了昨日才剛剛結識的宋守誠,心想這位兄弟畢竟是大奶奶的陪房,老孃是斥園的管事不說,兩個妹妹又是大奶奶身邊的貼身侍婢,若由他去同大奶奶言語一聲,說不定事情還能夠挽回。
又怎知他剛到新朋友居住的小院,見了人還沒來得及張口,對方就興高采烈的連連拍著他的胳膊:“正要去尋姜大哥呢,大哥倒是先一步來了我家,可是已經聽說了訊息?昨日得姜大哥相助,又經一番交談,我就認定了姜大哥古道熱腸仗義實誠,大哥走後我忽然想起來大奶奶正需要人手,幫著汾陽來的兄長在京城賃居置業的事,第一條就是熟悉路況實誠可靠,我想著與其在外頭僱人,姜大哥可不是個現成的合適人?就忙讓我家大妹向大奶奶舉薦了大哥你,正巧昨日汾陽的親友剛好抵達京城,大奶奶便和大爺言語了,大奶奶的事大爺自來就放在心上的,可不今兒個就立時辦成了,咱們今後可名符其實不算外人了。”
這又有如一道晴天霹靂,轟得姜東面如死灰原來根源竟然在這兒!
可宋守誠是一片熱心,提攜他享此好事,姜東哪能說得出抱怨的話來?只好把趙九
叔跟前“無能不才”的話再說了一遍,宋守誠卻不以為意:“大奶奶待下是最寬和的,從來沒有那麼多挑剔,姜大哥就放寬心,幫著大奶奶本家的親友把落腳置業的事辦好,今後咱們齊心協力替大奶奶管治好妝奩的生息,大奶奶必定不會薄待,豈不比跟著買辦跑腿受人呼來喝去更強?姜大哥可千萬不要再和我客套,我能舉薦像大哥這樣一個可靠的人選,在大奶奶面前也是功勞一樁,我才欠著姜大哥的人情呢。”
姜東徹底沒法推脫了,總不能直言說他調進府院去為的是行刺二老爺,守誠兄弟是好心辦了壞事拖了他的後腿吧?再說要堅持推脫,萬一惹惱了大奶奶,以為他眼高過頂不把大奶奶放在眼裡,大奶奶再跟大爺一說,他也不能夠再實現調入府院的願望,徹底斷絕了念頭。
又說不定先幫著大奶奶辦好了差使,今後還能等到機會往府院裡去,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有接近趙洲城的機會,把那早已磨得雪亮的刀匕捅進仇人的胸口裡去,替紫鶯報了仇血了恨,那時候自我了斷下了黃泉,對心上人也總算能夠交待,他懦弱無能沒法子救她出生天,到底還算沒有放過害死她的真兇,不曾辜負了青梅竹馬的情誼。
姜東因為無可奈何,只好暫緩了他磨刀霍霍的計劃,這日跟著宋守誠去見新主家,受了大爺、大奶奶的叮囑和打賞,也算正式調屬了斥園,從今以後就直接聽令於大爺、大奶奶,自然也認識了柴生,姜東見他不像那些富貴子弟眼高過頂,心裡倒是也能感念宋守誠這回的提攜,拋開復仇那件事的話,這確然是件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幸運。
可柴郎君身邊那位披著半舊道袍眉清目秀的少年總盯著他不轉眼的打量是怎麼回事?
姜東固然是被莫問盯瞧得周身不自在而疑竇從生,莫問也是在經受春歸一番面授機宜後,心裡頭像揣了只野貓般抓撓得厲害,實在不解庭大奶奶自從嫁了人,怎麼越來越高深莫測,交待給他的事一件比一件更加離奇,就像面前這位……名喚姜東的青年,除了眉毛濃些眼睛大些以外,看上去沒啥起眼的地方,那位姑奶奶因何斷定他竟然膽敢謀刺太師府的二老爺?
還有什麼魂靈有知妄執難消的鬼話,真能讓姜東聽信誠服,放棄原本的計劃?
該不會他一開口,就被這人看作傻子了吧?
莫問實在心中沒底,不無擔憂他初來乍到京城第一回揚名立萬就毀在了庭大奶奶的手裡,把招牌砸得稀巴爛,損毀他靠著招搖撞騙也能衣食無憂的雄心壯志。
故而莫問很是掙扎猶豫一番,直到這日晚間,拿著柴生的錢,招待“姜施主”痛飲一場,趁著酒酣耳熱,莫問小道才終於痛下決心說出春歸教授那番故弄玄虛的話:“姜大哥,小道實在看你是個仗義痛快的人,值得結交,才不忍見你……我見你印堂晦暗,恐怕有血光之災呀,且你氣色發青、兩側陽穴見晦,又是有陰魂纏身之噩,你若信得過,讓我替你扶乩請卦,問一問這陰魂究竟為何糾纏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