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趙大爺並不領情,表示自己同樣神采奕奕完全無心睡眠。
春歸驚呆了,她難以理解為什麼世上有人起個大早直到三更半夜還不思念高枕軟榻,對蘭庭“神采奕奕”的說法表示深深的懷疑。
“我當真半點不覺疲倦,且能夠自證。”蘭庭言之鑿鑿。
“怎麼自證?”春歸呆若木雞。
眼瞅著燈下有些犯傻的美嬌娘,蘭庭實在忍不住想用突然冒生的某種“邪惡”的方法自證,從心尖到指尖都在發癢,但他想到昨夜才經一場**鏖戰,不知春歸是否還覺得疼痛不適,要若太過急切頻繁,讓她對這種事心生反感甚至抗拒豈不糟糕?且女子的身體本就嬌貴,也需要認真呵護體貼。
總之蘭庭幾乎是耗盡了整副身心的念力,才剋制住“邪念遐想”,文質彬彬的吐出兩字:“手談。”
春歸抬頭點頭的長長“噢”了一聲:棋弈是一門需要全神貫注、潛精研思才能進行的技藝,要若弈者睏倦,必然會被對手逼得丟盔棄甲。
想到這裡她便興奮起來從汾州前往京城的一程路,客驛休整時,她和蘭庭也曾對弈切磋,奈何無論是圍棋還是象,蘭庭均是技高一籌,回回都以春歸丟盔棄甲棄子投降告終,不知今晚一個是酣睡才醒,一個是熬夜疲戰,能不能趁機扳回一局。
大奶奶頓時把賢良淑德的規範拋至九宵雲外,就差沒有裸袖揎拳應戰
後來的結果是……
大奶奶懶惰嗜睡的病症確然已經“藥石無醫”,一局未了,她便呵欠連天上下眼皮直打架,淚眼汪汪的望著對面仍舊神采奕奕氣勢如虹的趙大爺:“我不行了,犯困。”
當真幾乎是頭沾軟枕,意識即刻恍惚,手指都懶得再動一動,身體便忠實於本能,感覺到枕邊人體的溫度,就不自自主的往別人懷抱裡鑽,舒舒服服的再陷黑甜鄉,還不知喃喃囈語著什麼話。
像極了一隻粘人的狸貓。
可苦了溫香滿懷卻不忍叨擾佳人酣睡的趙大爺,獨個兒在這熱血沸騰,越來越無心睡眠了,他想柳下惠坐懷不亂的典故多半是胡編亂造吧,總之自己是沒有這樣的定力。
漫漫長夜,思緒一時遊離得更遠,蘭庭想起那一年,似比這時稍晚的月份,已經到了暮春。那時祖父身體已經不大好了,告病家中休養,可那也是他平生唯一一次出言頂撞祖父,因為祖父逼著陶先生將當作養女對待的木末嫁人,他知道木末的願望,從來不是相夫教子困步內宅,她嚮往的是自在於山水之間,不受俗規縟節所困,原本在陶先生的支援下,木末完全有可能達成願望,按照自己的意念生活,他不明白祖父為何要強人所難,逼迫一個弱女子行為違心之事。
“我是因為你,蘭庭。”面對他的質疑,祖父沒有惱怒,不過神色間的凝重與悲愁幾乎讓蘭庭覺得陌生:“我知道木末和你志趣相投,我也知道她一直在勸你掙脫束縛,她告訴你無論什麼原因,一個人都不能背棄自己的心願,經濟仕途不應成為你的追求,你應當和她一樣,避世隱居,人應當忠誠於自己,不該盲從孝道,她這話也不能說全然沒有道理,但蘭庭,我不能放你海闊天空瀟灑自在,因為家國社稷危在旦夕,而我身後,除了你沒有更能放心託付的人。”
“我自己的孫兒我知道,我相信你能深明大義,且視木末,無非還算志趣相投的夥伴,並無男女之情,但她對你心懷企圖,且又是一個深懷機心城府的女子,她聰慧又敏銳,她知道你雖然聽從我這祖父的教囑,打算科舉入仕,但一直在猶豫這樣做應不應當,說到底,你心中仍是懷著遠離權勢名利的念頭,質樸之志不改,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對你的期許。”
“庭兒,祖父也想為你多承擔一些,也想再晚一些,才把這副重擔移交,但祖父怕是不能夠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受木末影響,但我不能容她這樣的女子,一直在你身邊動搖蠱惑。”
“她不是不想嫁人,她是不想嫁給除你之外的其餘男子,但她比誰都清楚,只要你一天仍為太師府的嫡長孫,一天不隨她避世獨居,憑她的身份,都不可能做你的正妻。”
“我希望你慎重考慮,再回答我,你是不是也打算非她不娶,如果你當真寧願為了和木末長相廝守,背棄家族背棄親長,我會放你們離開,這世上強求之事從來無法/功德圓滿,但有時候抉擇就是這樣殘忍。”
蘭庭清楚的記得那晚在清遠臺,他同樣是睜眼熬盡了漫漫長夜,次日,他膝跪於祖父面前,那是他徹底的抉擇,無關任何人,而關自己的人生路徑。
轉眼三載,祖父已經不在人世,而今,他再次面臨抉擇。
他摟著懷中的女子,輕輕嘆出口氣,本以為心志彌堅,不過眼下他是真想只求個歲月靜好、清閒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