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逕勿為何寧從父母之命,而婉拒了晉國公的美意,但今日一見賢伉儷當真是情投意合,多少還是覺得幾分意外的。”六皇子把胳膊擱在石欄上,連漫步的閒情似乎都消減了,春陽在他的腦後,於是眼睛裡似乎顯得格外黑沉。
“我也沒想到,慶幸遇良侶。”蘭庭沒往石欄上靠,他有些懷疑僕從們恐怕沒有時常拂拭,所以就連距離六皇子,也有意站得遠了些。
“這下木末怕是徹底沒了指望罷?我前些天去東風館,她還特意叮囑我,說你不便涉足東風館這類地方,只是回回咱們在息生館飲談,你也不送封邀帖過去,她都是事後才聽說……木末的意思,是想我提前
知會她一聲,她也想來參與的,不過這種事我沒得你這東道主允可,總不方便自作主張。”
如果渠出在這兒,定會因為“木末”兩個關鍵字豎直耳朵,可惜這時不在。
“我答應了祖父不再見她,不能對祖父食言,且我而今所擇道路,已經和年幼時的志趣大相逕庭,我們註定並非同路之人,見與不見都是不相為謀了。”
“你可真狠心!”六皇子悻悻道。
“這怎麼論得上狠心?”蘭庭一臉的莫名其妙:“咱們年幼時雖說也算好友,但好友之間本也不應將期許強加對方身上,要說過意不去……倒是我連累了她,倘若至始至終疏遠著些,祖父當年也不會逼著陶先生將她外嫁。”
“你總不會當真以為木末對你,也僅僅只是好友知交吧?”
“不然呢?”
六皇子翻了個白眼:“看來你不是狠心,是木訥!她若對你沒有別的念頭,怎麼會寧肯棲身秦樓楚館,都不願聽從陶先生的話嫁個良人?”
“木末從來不比普通女子,她求的原本就不是婚姻子女,她之所以做此抉擇,只是不願命運聽憑他人操控,正如她而今雖說棲身花柳地尋歡場,不也從來不會諂媚權貴,相比依附旁人,她這時倒能更加自在。”
六皇子瞠目結舌地瞅著蘭庭,無可奈何長嘆一聲,總算是放棄賑救木末姑娘慘遭辜負的一片痴情了。
“我今日單獨喊你說話,倒也不是為了這件瑣事。”六皇子說著話,終於沒再靠著石欄,蘭庭忍不住微仰了身,去看他光鮮亮麗的錦衣華服上有沒有沾上灰塵。
“你看什麼?”六皇子察覺,也轉過身去。
蘭庭:……
面不改色的說道:“剛才好像看見一隻黃蜂圍著你打轉。”
“不會吧?”六皇子連連扭動著脖子左看右看:“這季節宮裡可有不少人被黃蜂叮咬,有的臉上腫起拳頭大的包,看著都人。”
“是我眼花了。”
六皇子:……
舉起巴掌就拍了蘭庭一下:“你這是故意嚇唬我的吧?說正事說正事,真是件正事,你給我嚴肅些!”
蘭庭嚴肅的頷首,作洗耳恭聽狀。
“我欲謀儲,君願相助否?”
這果然是件必須嚴肅認真的正事!
“你這想法,怕也不是突然而生了。”蘭庭轉身幾步,去看一池春水上,正生魚鱗一樣的金瀾。
“我那太孫侄兒越來越胡鬧,縱得高家人無法無天,真要日後是他坐了那把寶座,高家人豈不更加橫行無忌?也不知這天下,到底是姓秦還是姓高了!逕勿自來知我,對於如今桀貪驁詐、決疣潰癰的現狀亦是深惡痛決,若我得儲,必將父皇整肅官場改制安民的政令堅決貫徹,若你信我,我希望你能聚趙門之力扶持相助。”
六皇子緊緊盯著蘭庭,蘭庭卻久久凝望一池春波。
“我與無涯自幼志趣相投。”長有一刻之後,他才轉身,面向當把玩世不恭之情收斂,眉目突顯銳氣的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