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一聽就來了興趣:“她真這樣幹了?那時她還是豆蔻之歲,就總尋思著要在慈寧宮裡墾地種菜的,就是怎麼也說服不了太皇太后……還是我替她找了個小宦官,那小宦官入宮前是農家的孩子,知道稼穡事務,雖說沒法子讓阿紀如願,不過說些技巧方法的多少算作彌補,我都沒想到她竟這樣不死心,這事到底還是被她辦成了,她都種了什麼瓜果?”
春歸就細細說了,王太后就更有了興趣,連忙囑咐蕭宮令:“記著往汾陽阿紀那兒送些土豆作種,這事物其實極易種植,早該向民間推廣了,說不定日後遇上災年,麥稻欠收,土豆耐旱且產量甚高,又能填飽,真要民間能夠廣泛種植,指不定危急時刻就指望著它救命。”
張太后有些聽不下去了,插嘴道:“土豆可是西洋進貢的貢品,皇莊裡才有種植,這麼珍貴的食品怎麼能推廣去民間?”
王太后完全忽視了張太后的挑刺,卻也沒再多說關於土豆的話題,又問春歸:“我記得阿紀是最喜歡盆栽的,她這時可還有這閒情喜好?”
“怎麼沒有了,紀夫人曾說過,花卉之中,她最喜的是蘭花和杜鵑,蘭花幽香韻致,不過品相好到能入
圖譜的卻不可多得;杜鵑無香,色彩卻可供賞玩許久,也容易剪裁。紀夫人的居院裡有十好幾盆杜鵑,都栽種了有二十年以上,這些花夫人是一盆也捨不得送人的,在這上面吝嗇得緊。”
王太后就笑道:“是,是,是,這是阿紀的脾氣。”
“還有一回妾身在郊外,撿到一塊紋路可觀的石頭,拿回去給紀夫人看,說也許可以用來營造點綴盆景,可巧紀夫人剛得了一具宜興窯的白石盆,本是想著用油灰疊宣州石,放在盆裡作為觀賞石,好處是色彩均勻。卻又更喜歡我撿的黃石古樸自然,不過也用油灰處理的話,跟白石盆一比照,就成了黃白相間斧鑿痕跡畢露無遺,紀夫人一時間很有些猶豫不定。”
王太后也細想了想:“我雖沒見到小顧撿的那塊石頭,對宜興窯的白石盆還是熟悉的,和黃石搭配的話,也想到其間的違和,不過阿紀的脾氣,她既看中了那塊石頭就不捨得放棄,也不願意換盆,後來怎麼解決的?”
“是妾身想到個法子,再揀些頑劣的石頭,把灰搗末,乘溼糝在石頭上,這些石頭就和盆的顏色相同,擁護著黃石就不顯得突兀了,紀夫人用了妾身的法子,在長方盆裡疊起一座假山峰,偏左,右邊凸出,山背上就是黃石天然的橫方紋,如同雲林石的法子,岩石凹凸,如臨江石磯狀,空出一角,用河泥種了千瓣白萍,石頭上種下蔦蘿,紀夫人和妾身拾掇了幾天才做完。到深秋時節,蔦蘿蔓延整座假山,一如藤蘿懸於石壁上,花開成紅色,白萍也出水盛放,一時紅白相間。”
“真妙啊!”王太后擊掌道:“聽小顧這樣描述,我都恨不能去一趟汾陽看這盆景了。”
“看不到了。”春歸卻一攤手。
“怎麼的?”
“一天夜裡,紀夫人養的狸貓爭食,從屋簷墜下,連盆與架,傾刻間一併碎了。”春歸嘆息道:“妾身心疼得滿院子追貓,紀夫人倒看得開,說是這樣的小小經營,都觸了造物者的忌諱,是不讓圓滿的。”
王太后抬眼把春歸看了一陣兒,到底也是一聲長嘆。
她一聽這故事就不是杜撰,因為尤其那句不讓圓滿,確確然就是阿紀的口吻。
不讓圓滿,造物何其可恨。
“姐姐既然這麼記掛阿紀,不如干脆再召她回宮來?”張太后十分的不甘寂寞,又再一次見縫插針,但這回奚落挑釁的意圖就更明顯了:“縱然是阿紀還埋怨先帝,對姐姐總不至於遷怒,姐姐讓她回來,她也不會推三阻四了,就算還有忌恨的話……莫不如我再向皇上求個恩典,乾脆赦免了阿紀的兒子,好歹讓那孩子也得個一官半職的,阿紀總不能再計較了。其實這本也不是多大件事兒,姐姐有時候啊,就是心太多。”
春歸明顯感覺到了王太后的鬱悶,因見她深深吸了口氣,放在膝蓋上的指掌卻更加舒展了。
不過王太后能忍,春歸卻覺得忍不住
不能讓紀夫人坐住了心懷怨謗的口實,少不得當眾反駁聖慈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