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晝時我孃家的大嫂來串門兒,說起她的外甥女,雖然不是官宦門第的女孩兒,卻也知書答禮品貌雙全,大嫂就想替外甥女做媒,說給咱們家庭哥兒做二房……”說到這裡特意頓了一頓,帶笑把春歸打量幾息。
春歸很沉得住氣,保持著洗耳恭聽的態度。
彭夫人只好繼續她的自話自說:“我孃家大嫂確是一番好意,想著太師府裡,不管是大伯還是二老爺,授職後都有內眷操持著納妾添喜,庭哥兒是三元及第,這是何等榮耀?更應該循例隨俗,不過庭哥媳婦入京不久,又少本家的親朋幫襯著,不便打聽哪家門戶有沒出閣的女孩兒,更難知道對方的性情品行,我大嫂這才想著熱心一回促成此事。
我大嫂想著,庭哥兒這樣出息,添喜的事兒自然不能過於隨意,妾室出身良籍那是必然,商賈家中的女孩兒也不應考慮,她那姨妹嫁的雖不是官宦士族,夫家卻也是耕讀門戶,本不願讓女兒屈為妾室的,不過庭哥兒畢竟不同於普通,要若庭哥媳婦代表著太師府親自出面納聘,也不算辱沒了他家的姑娘,甚至能稱作一樁美談了。
不過我心裡卻清楚,我們家一貫不在意那些虛名兒,對於貴賤之別也看得輕淡不少,就說庭哥兒吧,也從不把和柔當作奴婢看待,心知長嫂早就擇定了和柔做他的屋裡人,尋常待她倒也敬重,庭哥媳婦沒急著替庭哥兒操持納妾添喜的事,自然也是一早就認定了和柔,所以我並沒有答應我孃家大嫂的提議,哪知嫂嫂竟然著惱了,我逼於無奈,才把這些內情告訴了她。”
這篇滔滔不絕的大論說了一半兒,彭夫人又再一頓,見春歸仍然無動於衷,沒有急怒也壓根不想搭腔的模樣,彷彿這事和她沒有絲毫關係一般,彭夫人暗自冷笑,飲一口茶,慢條斯理繼續說道:“我孃家大嫂聽我解釋,才沒再著惱,只提醒我說‘雖則只納一個奴籍出身的侍妾多少簡慢,也不可能為此大張宴席有失添喜的意思,好在有尊重先慈遺願的說法,倒不至於引起誹議,不過你們家庭大奶奶既然有了這主張,還是快快操持起來
,省得世人議論她不通事理,白擔個妒悍不容人的罪名兒,如今誰不知道庭大奶奶既得聖德太后青睞品行又為皇后娘娘嘉許,引發流言蜚語可就不僅僅關係到她一己之身了’。
我聽這話,方才警醒,也知道我不是庭哥媳婦的正經尊長,我只是嬸孃論來不該越俎代庖,但誰讓大夫人如今遠在汾陽,很不便提醒你這些事體,少不得由我操心了,今日我急著來尋你,叨擾阮中士授課,就是想問你一聲兒,打算什麼時候正式給和柔名份,是不是擔心著只給庭哥兒納個婢妾不夠添喜?要庭哥媳婦是打算著先放和柔良籍,這才方便宴請親朋,你知會一聲兒我也好幫著你操持,這件事的確不適宜再拖延。”
說完就一臉慈母笑直盯春歸:就不信這樣還不能激怒你!
春歸的確被激得鬱火萬丈。
她當然不願為蘭庭納妾,至少不願主動提出納妾,也從來對透過主動納妾成就賢名的作法嗤之以鼻,就算心中明白世故通俗如此,也並不認為主動納妾就是個十全十美的良策,更何況她原本就不喜和柔,更何況經過渠出的窺探,明白和柔一旦成為蘭庭妾室大有可能橫死暴斃的結果,她可不想隨時提防著太師府裡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對和柔的陰謀詭計,生活已經夠煩瑣,她憑什麼要為和柔保駕護航?
最省事的辦法,便是和柔另嫁他人,讓她快些離開太師府這方險惡地兒,但趙大爺顯然沒有這樣的主張,那麼至少讓和柔留在外院書房,那處是自己鞭長莫及的地方,不用擔心旁人暗害和柔後嫁禍於她。
所以春歸這時根本不用權衡利害,直接回應道:“嬸孃這可誤解了,那時曹媽媽一口咬定婆母遺願是讓和柔為大爺侍妾時,我就向大爺求證過,大爺說這都是曹媽媽的杜撰,婆母過世時大爺年歲還小,且照太師府家訓,嚴禁子弟違背律法,婆母哪裡就會考慮讓大爺納妾的事?大爺親口告訴侄媳,和柔只是婆母替她挑選的婢女,非但婆母無意,就連大爺也從沒想過納和柔為妾,大爺既然這樣說了,我又哪敢自作主張?”
彭夫人也旋即收起了慈母笑:“庭哥媳婦,這話可不能胡說,就連老太太都默許了遲早會給和柔姨娘的名份,又說庭哥兒,真要沒這想法,又怎會耽延和柔的姻緣,再怎麼說,和柔可是庭哥乳母的義女,看著這層情份,庭哥兒也不能對和柔的終生大事不聞不問。又再說了……朱家舅太太上回也提議,要若庭哥兒真看不上和柔,不如放和柔去朱家,曹媽媽會替和柔另尋歸宿,結果庭哥兒不也沒有理會舅太太的建議?
庭哥媳婦你現在還年輕,怕還因為本家父親不曾納妾的緣故,所以還存著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執念,可你畢竟嫁進了太師府,庭哥兒眼下又並非白身,無論國法還是禮教,庭哥兒納妾都是合情合理的事兒,你可不能任性胡為,否則……就不說礙著聖德太后與皇后娘娘的聲名,就連阮中士,也要被你牽累了。”
彭夫人轉臉,又衝阮中士笑道:“誰不知阮中士的品行,舒娘子好意才請阮中士教導指點你的德行規矩,你要是傳出妒悍的名聲,世人豈不認為阮中士有失於督教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