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裡春歸什麼都沒法看清,但她忽然摸到了一把匕首,於是毫不猶豫拔刀如鞘,突然眼前一片雪亮,她拼盡所有力氣將匕首刺入了一方赤裸的胸膛!
然後她就看清了一張人臉。
春歸猛然驚坐起身。
“輝輝?”
“別碰我!”
伸手推開蘭庭,春歸才真正的清醒,然後她發覺自己的掌心竟然盡是冷汗。
“怎麼了?”蘭庭的嗓音裡仍然帶著濃濃的倦意。
春歸如釋重負,長長吁了口氣,原來只是一場噩夢,幸虧只是一場噩夢。
但誰能告訴她她為何夢到了溫守初?!
——
接下來的整整一日,春歸都在困惑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噩夢,不僅僅因為噩夢的內容,更讓春歸不解的是當她驚醒那一刻,緣何篤定夢中那張噁心的人臉屬於溫守初!
她的確聽過渠出提起溫守初對她的垂涎,心中自然極其反感,大抵是因如此才會有那一個噩夢,但春歸雖然和姚氏接觸數回,但她並沒有與溫守初碰面,只不過知道這人長著一管鷹鉤鼻,又隱約憶起當年在顧氏宗家遠遠看過一眼,可春歸確定那模糊的一眼並不深刻,且事隔多年,除了對鷹鉤鼻稍有印象外,眉長眉短眼大眼小並不記得。
她到底為何篤定夢裡被她一把匕首捅穿胸膛的人就是溫守初?
這種感知太弔詭,讓春歸幾疑自己也和陶芳林一樣,開啟“夢卜”的異能。
還有夢中的恨意,也未免太過真實,那分明
不僅僅是厭惡而已,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但現實中,並沒有哪個人讓春歸具備和他同歸於盡的決心。就算眼下想著溫守初在噩夢裡說的那些流氓話,也只不過有如再吞了一塊爬滿蠅蟲的磚頭肥,噁心歸噁心,就更不值得和這樣的人“共赴黃泉”了,哪來夢境裡那無比真實的錐心刻骨的不共戴天的恨意?
這晚蘭庭回到斥鷃園,瞧見春歸仍然無精打彩意志消沉,也情知她仍受著昨日一場噩夢的鬱擾,蘭庭雖未能夠開導春歸說出夢中情境,只猜測著或許是他因為一時激進,不知怎麼的就把過去那多陰謀詭譎一股腦的脫口而出,讓春歸大覺負擔,很覺自責。
他在心裡翻來覆去度量了許久,才下定決心又再暫時忍受與妻子“小別”,待安置的時間,摟著春歸在帳子裡提議:“雖說入冬,息生館位於城郊更比家裡寒僻,卻著實沒有那麼多的人事煩擾,莫如你去那裡暫住一陣兒散散心,可以邀了大妹妹作陪,息生館和萬卿兄家隔得近,你大可時常邀馮娘子一同飲談,又或乾脆辦個賞看梅花的酒會,像舒世母、喻娘子,甚至江心姑娘,但凡輝輝覺得投契有趣的人,邀約著玩樂一日更好不過。”
春歸驚奇道:“逕勿如今還兼著戶部的差使,竟也走得開?”
“我自是不能日日宿留城郊,不過待沐假時定會過去。”這雖是蘭庭的提議,但他說出這句話卻忍不住嘆息一聲。
這聲嘆息卻取悅了春歸,終於有了笑臉兒,且不無淘氣的伸出手指來點了點趙修撰的鼻尖:“明明捨不得我去城郊別館,竟還說這違心的提議,逕勿這樣為我著想,我又哪裡能夠只圖自己自在丟下逕勿孤身作戰呢?我可沒這樣無情無義。”
“朝堂家宅這多煩悶的人事,我原本不該都告訴輝輝,讓你也陪著心神不寧。但說出的話覆水難收,告錯也是殊無意義了。只在我這裡,母親的舊案雖說不算完全過去,更加無法釋懷,但這些都不應同樣成為你的負重,比如祖母。”蘭庭到底是捉住了春歸那隻促狹的手指,捉住就不放開:“你現今知道祖母為了江家,可以毫不猶豫行為逼害人命的事,且你又一貫機智,哪能不知祖母從前待你縱容,無非是因為江琛授意籠絡利用於你,按你的性情,自然更加不願再和他們虛以委蛇,然則你到底是太師府的長孫媳,作為晚輩,又不得不隱忍……”
“逕勿。”春歸坐起身體,無比嚴肅認真:“我和你說句交心的話,無論是老太太,還是婆母,她們都非我的血緣至親,是因為逕勿我才能當兩位為親長,她們待逕勿都能這樣殘忍,我更加不會奢求她們的真心關愛,說到底她們其實和我均無瓜葛,老太太若真心待我慈愛,我自然會報以恭敬,若對我心存惡意,我也不會黯然神傷,虛以委蛇也好,暫時隱忍也罷,這對我而言完全不是負重,我是太師府的長孫媳之前,首先是你的妻子,我們註定是要並肩共進榮辱同擔的。
所以幸好逕勿能夠對我開誠佈公,我總算徹底清楚了今後應當如何應對朱家及安陸侯府,不知少了幾多焦慮不安誠惶誠恐,再比如說逕勿對待和柔為何一再姑息,我也再不會胡思亂想了。”
春歸漆黑的眼睛在昏暗的帳子裡閃閃發亮:“我可是意氣風發要與逕勿同仇敵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