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嘯深可不是尸位素餐之徒,他自從得了弘復帝的信重,便立志要為君帝真真正正的分憂解難,又怎會“推鍋”?但他也實在拿不準此事應不應當直稟天聽——畢竟上回那呂鑑供訴太孫乃太子妃及桑株洲奸生子一事,他便隱瞞未報,事實證明這供述的確不實,除了呂鑑之外並無其餘罪徒佐證不說,甚至於據他追察,呂鑑這人身上果然還有蹊蹺,早在被蒙達敬救出死獄之前,他確然涉嫌另一命案,只是後來被無罪開釋了,而當時涉嫌開釋呂鑑者,正是將蒙達敬引薦給高瓊的人。
呂鑑確然是有意謗害太
子妃及太孫。
因為陶嘯深聽取蘭庭的建議將此事隱瞞未報,並未讓太孫遭受血統之疑,從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廢儲的局勢,這當然符合弘復帝的意志,陶嘯深也算是給弘復帝解了一大難題。
所以陶嘯深這時想到的“高參”,當然還是蘭庭。
不過他明明約了蘭庭來見,臨了臨了卻又猶豫起來。
到底子虛庵中那場對話訊息來源於東廠,不比得呂鑑一案蘭庭也在現場聽審,陶嘯深並不存在洩密的行為,可此時他若真在未得弘復帝許可的情況下,拿廠衛密務與外臣商量,可就觸犯了錦衣衛應當遵循的禁令,雖說陶嘯深十分信得過蘭庭絕不至於聲張,倒不用擔心會因此獲罪,但隱密的行為確然有違他一直以來遵奉的信義,所以十分的躊躕。
“陶鎮使今日請庭來此,不是真為了手談吧?”蘭庭見陶嘯深著實魂不守舍,乾脆先將棋子放入了棋甕,擺出交心長談的架勢。
“是有一件疑難事。”陶嘯深嘆息一聲。
“可是呂鑑那條線索有了進展?”蘭庭問。
“呂鑑曾經受僱於東昌府一商號,一回隨商號管事行商,涉嫌受強人收買串通強人劫殺東家,不過後來經台州府衙審訊,無罪開釋,當年主審此案的官員乃高瓊妻族一親朋,姓蘇名子忱,蒙達敬正是因為蘇子忱的引薦才能攀附高瓊。”
“蘇子忱?此人已然病故。”蘭庭接道。
“正是,所以追察至此線索也就斷了,不過呂鑑很有可能為蘇子忱故意開釋,從那時就完全可以為蘇子忱收服為死士,又何故非得再經蒙達敬之手逃脫死刑,送為桑門士呢?”這是陶嘯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之處。
“蘇子忱應當並非如表面一般協從高瓊,他應當先被其餘人收買。”蘭庭斷定。
呂鑑在成為桑門士之前,應當經受過真正的主人暗中訓練,他確為死士不假,效忠者卻另有其人,那人同樣也為蘇子忱之主,且蘭庭還知道蘇子忱雖是高瓊妻族的親朋,但與任往復有所區別,蘇子忱根本不是世族出身,他出身寒門,卻經科舉直至官拜提刑按察使,雖享高官,奈何子嗣緣薄,無嫡子,唯一庶子也夭折不治,蘇子忱正是因獨子早夭大為創痛,年不至五旬而亡。
確然難以從此人身上再追察幕後主謀。
不過蘭庭看來巧合的是,渾身蹊蹺的任往復同樣是高瓊妻族的親朋,或許高瓊的妻族鄖陽梁家,會露出些蛛絲馬跡。
但他不打算讓陶嘯深繼續追察這條線索,至少此時並不適合。
“陶君今日犯難之事,況怕也不是呂鑑案吧?”
陶嘯深悶悶的點了點頭,習慣性的又在眉心挽個死結:“呂鑑案並非聖上下令追察,且若無逕勿提醒,陶某說不定會大意,連蘇子忱都不能察明,故而將案情告知逕勿並不算違律……”
他話未說完,蘭庭便是微微一笑。
“看來是太孫殿下在子虛庵中,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