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姜氏……天水姜氏……”
聽弟弟講述完經過,張富面沉如水,沉吟著半天沒有說話。天水距離漢中不遠,他對姜氏也有些瞭解。豪門世家的惡習,大家都有。但大體說來,姜氏行事還是有分寸的。若像弟弟說的一樣,那少年未必會與人說,那自然就沒事了。即使姜氏知道了,此時此刻,也應該不會有挑起事端。不過,張富是張魯的長子,一直隨在父親的身邊做事,對情勢的瞭解,遠超過兩個沒出過門的孩子,考慮的事情也就更多一些兒。
張家的五斗米教在漢中根深蒂固,無論是誰掌權,都要高看張家一眼。但是,當今天子祭祀天地,對鬼神滿不在乎。恐怕對張家也未必有什麼好印象。等閒無事,自不會有事情。但若有人從中作祟,天子知道張家心懷怨恨,那便沒事也能生出非來。
想到天子待鬼神的態度,張富先是惱火,後又忍不住想笑。
在登基詔書中,天子公然宣稱,“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告誡地方官員不要假造祥瑞。也難怪陛下看不下去了,漲海巨象就算了,燕雀群集勉強也忍了,連未長成的並蒂癟麥穗都報成祥瑞——這造假的水平也太差了!
隨即,張富收斂起了笑意。
去年下半年,陛下公佈法令:要求一切教派必須提供並公開其典籍,以供稽核;同時。還要求教派公開公示其收支帳目,並須交納相當於其收入十分之一的賦稅;諸如此類地限制,還有許多。
帳目的事是老生常談了,當初陛下尚在青州時。便做過類似的事。不過。那次是祭祀罷了。張富擔心的是教典,五斗米教在官吏士大夫中發展,很大程度上。依靠地就是密典——《黃書》。與書名一樣。密典就是一本名副其實地h書,主要內容是關於雙修的。顯而易見,密典是萬萬不可公開的。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有時候。張富都想勸父親,乾脆將《黃書》獻上去,聽由陛下裁決得了。一陛下地氣量。十有**會一笑置之。張魯卻下不了決心。陛下肯定會稱讚張魯地忠誠,但是否會喜歡。那則是另一回事了。不過,瞞是瞞不住的。這一回遷入河北,五斗米教的骨幹力量幾乎全部被選中,麻雀果然名不虛傳哪!
張富下定了決心,此事回去得抓緊辦,立刻辦!
起初,張月以為不會有事了,見長兄一直不說話,面色沉重,心不由就提了起來,纖細地手指悄悄擰在一起,小臉也一點一點白下去。
張富有心嚇唬她,便硬著心腸不作理會。想了半晌,才伸手把張月和張貴二人招到面前,張富鄭重其事地問道:“月兒,知道錯了嗎?”
“嗯!”
張富很生氣,張月以為後果很嚴重,聲音哽噎著,眼淚珠子都要落下來了。
妹妹從小就與張富親近,是他的小尾巴、小開心果,他也總是寵著她,任由她欺負弟弟。妹妹可憐巴巴的樣子,張富看著看著心就就軟了。
咳嗽一聲,勉強繃緊著臉,張富語重心長地教訓妹妹說:“月兒,你地脾氣得改改了!有的事是不能做地,有些話也不可以說,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然的話,就算這回沒事,也遲早要被你害死的……
別哭!沒事的!”
張月的眼淚闢哩啪啦的落下來,張富的口氣立刻變了。張月又是愧疚又是害怕,聽了長兄的安慰,眼淚更是止不住了。在張富的撫慰聲裡,她放聲大哭起來。
說來,也是湊巧了。張月沒出過遠門,一路上翻山越嶺跋涉幾千裡,可把她給累壞了。張富心疼妹妹,想讓她好好休息一下。但這場雨一下,避雨之人擠滿了驛站。為了讓驛站騰出個院子來,惟有官職在身的張富親自出馬。結果,便出了這檔子事。
好不容易安慰好妹妹,張富開始呵斥起弟弟來。這次,他的口氣可兇惡多了。好在張貴此次處理的還算妥當,張富說了一陣,又點評了下他行事的分村,也沒有多說。
最後,張富厲聲叮囑兩姐弟,“此事不準再提!無論誰問,也得說沒這事……”
反正,雨天裡近處也沒有人,只那少年一人。到時候,就說“他挑戲不果惱羞成怒,遂起意誣告陷害”云云,也無有大礙。可惜,那時他不在近前。不然的話,滅了他的口,也就沒有著許多事了,就算有後患,又能如何……
張富自嘲的笑笑一如今再想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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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和尚也要交稅的”,張涵和藹的微笑道。
時間在張涵身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兩年前登上帝位,統一全國,了卻平生大願。張涵暢然若失,遂分權於下,每日辦公不過三四個時辰。日子過的舒心,張涵稍微胖了一點兒,笑起來卻是更和藹了。不過,他久居上位,威嚴早已凝固在他身上。笑的再和藹,也有種居高臨下之勢。
“陛下!這不是錢的問題”——張涵覺得這話聽著耳熟。
支婁加讖哭笑不得。
和尚是大齊的子民,這是萬萬不能否認的!既然如此,繳納稅賦似乎也是應該應分的了。然而,和尚哪兒有錢,那些都是信眾佈施給佛祖的,普天之下,哪裡有向神佛收稅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