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站在謝家老宅大門前,看著多日不見的碼頭佇立在前方,依然堅固不倒,不由得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十來日的經歷真的令他捏了一把冷汗。
天天看著河水上漲,慢慢淹過了碼頭,淹沒了空地,淹到大門臺階前,他真的以為自己必須得撤走了。可在老宅裡休養的傷兵們,卻有兩位忽然發了高熱,其中一人傷勢還加重了,昏迷不醒。礙於他傷在腿骨,大夫們又說不方便挪動,其他人都吵著說不能丟下兄弟不管,要留下來與兄弟同患難,大不了一同跟洪水拼了。他當時是勸了這個勸那個,誰都不聽。可若真的留下來,因洪水折了哪位哥哥,他都沒法向上頭、向自己交代,真真是坐困愁城。
幸好,他沒有撤走,做了留下來與大家共患難的決定,洪水卻退了。
當時水位已經漫上了大門前第一個臺階,差一點兒就淹進了宅中。
如今天放晴了,天空露出了蔚藍色,還有幾片浮雲緩緩飄蕩著,哪怕太陽還沒有露臉,蕭瑞也覺得天氣晴朗可愛至極。
他沒有做出錯誤的決定,不但得到了傷兵們的認可與讚賞,聞訊趕到的上官們還許諾要給他記功。他蕭瑞從此在軍中,就算是站穩了腳跟,無論去到哪裡,都是被軍中認可的自己人。
感染了時疫的傷兵與謝家僕人已經統統痊癒了。傷兵當中,傷勢不算太重的,也好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趕赴杭州,與指揮使金鵬大人會合。傷勢最重的幾個,已經定下了要退出軍伍,解甲歸田。若無意外,幾日後就會有人從金山衛趕來,把他們接走。他蕭瑞這個臨時主管,也終於可以脫身了。
他如今心中對於醫治了所有人的杜二爺一行,以及對方背後的杜氏醫館、謝氏宗族,還有整個湖陰縣,都充滿了感激之情。
這趟湖陰之行,本是陰差陽錯,明明要去的是平望鎮,只因冒充流民的水匪選擇了在謝家灣後山荒灘落腳,他們才會接受謝家姑娘的邀情,進駐謝家三房老宅。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那麼多的事。
但回首望去,他們沒什麼可怨恨的,反而在慶幸,他們選擇了這個地方駐守。若換了別處,哪兒有這樣僻靜封閉又房舍堅固寬敞通風的環境?哪兒有這麼近便負責又醫術高明的大夫?又哪兒有這麼盡心盡力又機警的房東?稍缺了一樣,他們這些人都有可能會折在時疫之中。
傷兵們都在私下商議,要向指揮使推薦杜家的醫者。趁著這次雙方結下了善緣,若能安排幾個杜家子弟學徒進入金山衛做個軍醫,那就好了。蕭瑞決心要促成此事,即使杜家人不願入軍籍也沒關係,可以派幾個人在金山衛駐地附近開個醫館呀。衛所中的兄弟們肯定會對他們處處關照的!
至於謝家,蕭瑞也打算要親自去一趟道謝。不就是得罪了曹家麼?曹家也是秋後的螞蚱了,若蕭家有意迴護,曹家還真能撕破臉不成?他父親蕭明德不會不答應的,謝家的謝璞如今還在北平做高官呢,那可是在燕王府的轄下!
蕭瑞剛剛拿定了主意,便聽得身後有人說話:“小蕭這是在賞景麼?兄弟們都在裡頭送別老吳他們,你怎麼獨個兒跑出來吹冷風了?”
他回頭看去,露出了笑容。來的是剛從杭州趕到的金山衛指揮僉事穆誠,乃是指揮使金鵬的心腹。
蕭瑞恭敬地對穆誠道:“我想到過不久就要與哥哥們分離,心裡便忍不住難過,乾脆出來透透氣也好。況且如今天氣好了,就算吹吹風,也不覺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