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山的輪廓在天際線上起伏,山腳下未散的霧氣像一層灰白的裹屍布,沉沉壓在沼澤邊緣。
腐草與淤泥混雜的泥潭上,零星散佈著渾濁的水窪,水面泛著青黑色的幽光。
偶爾有氣泡從泥漿中翻湧而出,發出“咕嚕”的悶響,彷彿地下蟄伏著某種不祥的巨獸。
沼澤邊緣,歪斜的枯樹張牙舞爪地指向天空,枝幹上掛著破敗的藤蔓,隨風搖晃時,宛如垂死之人的手臂。
鎮東將軍騎在馬上,看著眼前的死亡之地,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束甲皮帶上暗繡的蓮花紋。
這是阿梅和李慕兩人合縫的甲皮,蜀錦雜鞣兕皮浸過百年桐樹汁,不但輕便透氣,而且刀箭難透。
只是成本極為昂貴,原材料自不必說。
還需要用上南中某些巫人才知道的秘法,再加上大漢最新式的紡織技術。
“將軍,這就是我們穿過的鬼地方?”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趙廣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個地方,遠比各種傳說中更有衝擊力。
泥沼深處浮出半具不知道是人還是動物的腐屍,淡淡的腐臭味灌入鼻腔,讓人感覺到有些不舒服。
鎮東將軍沒有回答趙廣的話,目光落到別人身上。
一個鮮卑老人有些顫微地走上來,他裹著整張狼皮縫製的袍子,腰間銅鈴隨步伐叮噹亂響,頸間懸掛的獸牙泛著蠟黃的光。
只見他匍匐在鎮東將軍的馬前,漢話說得生硬無比,但語氣卻是無比恭敬:
“尊貴的大人,前面就是白樺山沼地了,這是會吃人的地界,只要進去了,就算是天上飛的,也逃不過裡面藏的惡鬼的眼睛,沒有活物能活著出來。”
“哦?”鎮東將軍冷笑裡帶著不屑,“那你不是活著出來了嗎?”
老胡人伸出手,只見手指如枯藤,指縫間漏出的碎草屑,竟是沼澤獨有的毒草。
他再捲起袍子,露出手臂,手臂上有幾處黑褐的疤痕,最大的那個疤有三指寬,深凹肉裡,幾乎陷入半個小臂深。
“這地界會吃人,但吃過人的地界......”老人終於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只敢看向那一小截劍鞘尖,“也會怕人。”
他轉過身,指向某個方向,“活路在南邊三十步,暗河改道衝出的石脊......”
代表著石脊的炭灰線延伸到某處突然中斷。
“那裡,有一片雷擊松木,想要穿過沼地,須先取得雷擊木。雷擊木是被天雷加持,以雷擊木祭祀白樺山神,得山神允許,惡鬼才不會加害。”
趙廣聞言,眉頭一皺:“此與邪祭淫祀何異……”
未經官府允許的祭祀,都是邪祭淫祀,這向來是大漢四百年都一直禁止的。
一經發現,輕者下獄,重者被斬。
特別是經過黃巾之亂後,這方面控制得越發嚴格。
所以一聽到要在這裡私自祭拜白樺山,趙廣下意識地有些牴觸。
反倒是主帥鎮將軍神色如常:
“《淮南子·覽冥訓》有云:雷公之斧,裂木為符。早年我在荊州時,荊楚之地的民俗,常在五月五日,取雷擊木刻人形,懸戶避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