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馬兒似也覺出他的勢在必得,踏蹄數下,朱棣伸手安撫,就見護袖上有什麼粲然一閃。
看清那物件,他不覺露出難得笑意。
給世子的信送出不久,就收到北平的回信。一封來自熾兒,表明死守北平定不負父王所託之心。
另一封來自妙雲,裡頭是一對護腕,這其中一個護腕上縫嵌著一枚琥珀珠子。
這珠子當初是在真定大敗耿炳文之時,莫名出現在自己榻上,之後又不知去向。
此番妙雲在為自己收拾隨身行囊時,竟又尋得了這珠子,且將它縫在了護腕之上……
他伸手輕撫那珠子,想著她在燈下細細繡縫……容色勝遠山芙蓉,卻又不流於柔媚之俗。顧盼神飛間,英氣迫人……
城門隆隆的開啟聲,令他回過神來,當下再不遲疑,催馬單騎直往城中而去……
滴漏聲聲,篆香已老,這座大寧城的官驛中,一片靜謐。
桐拂立在窗邊,她身處的這間屋子,應該就在燕王寢屋的旁邊。她身後的衣施上,掛著他的甲冑。應是剛被人擦拭過,光亮如新。
方才她聽見旁邊屋子裡傳來他與人交談的聲音,之後他似是將那幾人送出屋子,又很快折回去。再之後,她聽見床榻吱呀一聲,顯然他已就寢。
此刻她從微微敞開的窗欞處望出去,迴廊裡是三步一崗寧王的護衛,院子裡也時時有人巡視而過。逃,是沒辦法逃走了。
怎麼來到這裡的,她已經懶得去琢磨。總之她到了這座叫做大寧的城池,而方才,又親眼看了一出好戲。
戰場上殺伐決斷的燕王,執著寧王的手,一聲聲十七弟言辭切切,將自己各般無奈、痛苦和悔意一一訴出……掏心掏肺,聲情並茂……若非親眼見過他冷血狠厲的那一面,桐拂也差一點點被他感動……
寧王起初尚疑慮重重,到後來也不禁唏噓再三,竟親自提筆書信與皇帝,替其說辭。並挽留這位四哥在大寧城中盤桓幾日,二人敘敘舊……
燕王又是一番感嘆,末了提到可否允手下幾名文職之員入城,武將及兵士仍遠遠扎於城外……
寧王並未思慮太久,畢竟幾名手不能提的文官入來,顯然生不出什麼事來,遂很快也允了……
依桐拂與燕王不多的這幾回相遇,她曉得這其中必有古怪,但這其實與自己也沒有多大幹系。她只是覺得,這樣遠遠的離開金陵,爹爹和小柔,還有柚子,或許反而他們都會好起來……自己若當真只是一縷魂魄,還是離開他們越遠越好……
門咿呀一聲,有人入來,桐拂忙閃身躲在一旁的屏風之後。
透過縫隙看出去,是個身著宮女衣裙的女子,手中捧著茶具。
那宮女將茶具放在案上,緩緩蹲下身子,開始抽泣起來。豈料越哭越傷心,到後來只能用手緊緊捂著嘴,才不至於發出聲音。
到後來,那宮女忽地起身,從一旁的木櫃中翻出一條長綾,踩著凳子懸上樑去。仔細地打了個結,雙手揪著那長綾,一邊哭泣著,一邊將脖子套將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