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條腿盤坐在她身邊的榻上,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勺子,面上不知沾了什麼灰撲撲的。但耳根脖頸處,卻露出些白皙柔膩的膚色。
瞧她睜眼,那少年郎道:“自己吃,小爺我伺候不慣別人!”說罷將那碗勺塞進桐拂手裡,起身就要離開。
“姑娘是何人?”桐拂出聲道。
那人一愣,停下腳步,不過很快轉身挑眉道:“眼力不錯,不過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姑娘!我在家中排行十七,別人喚我秣十七,叫我十七就行。”
“十七,你可是軍中……”
“算是吧,養馬的。”十七打斷她。“對了,聽說你跳進水裡就沒人捉得住,所以只好將你鎖了。有什麼事叫我,不過別老是叫,麻煩!”
說完,秣十七挑簾出去。
桐拂瞧著腳腕上的鎖鏈,不由苦笑。
四處打量一番,這是一艘很普通的客船。除了身下的一榻,旁邊也就一案一凳。
案上倒有個銅鏡,正映出她的情形。腦袋上被布條裹了好幾道,披頭散髮,說狼狽那都是客氣的。
挑開窗簾一角,外頭河上已是落日餘暉,瞧著方向,正是北行。
陶弘景果然沒騙她。
只是為何這次,卻是有人來抓?而且是個軍中女扮男裝養馬之人。
本來腦袋就痛,這麼亂紛紛想著,痛得就更厲害。到後來她索性窩在榻上,又睡過去。
再醒來,外頭已經漆黑,船行卻未減慢。桐拂再坐不住,拖著腳上的鐵鏈,丁零哐啷走出船艙。
外頭的船板比尋常客船寬敞,隱約看見船頭和船尾都有人影,應是撐船之人。船板的四周搭了些篷子,裡頭應是供人休息之處。
“看什麼看,回去回去!”前頭撐船的人看到桐拂張望,出聲呵斥。
“別喊了,我盯著!”秣十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將桐拂往船艙裡扯。
“我們這是去哪兒?”桐拂忍不住。
秣十七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我們去苑馬草場,至於你,到了北平,自然有人來接你。”
“你們是御馬監的?”桐拂這倒是聽說過,江南雖無牧場,但太祖以來,令應天、太平、鎮江、廬州、鳳陽和揚州六府的州民牧馬。
秣十七沒吭聲,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個小丫頭不擔心自己,還有閒心管別人的事。”
桐拂撲哧一聲樂了,小丫頭?這秣十七看著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年歲,“行,那我擔心擔心,麻煩問一聲,是誰讓你們來抓我的?”
“不知道。”秣十七回答的很乾脆,“我們是去熟地選馬,至於你,是順便捎上的。”
秣十七叉著手靠在門上,歪著腦袋將桐拂上上下下看了好幾圈,“你們江南的女子,不該是溫婉端麗笑不露齒那種?怎麼你五花大綁地居然還敢從馬車上滾下來,直接扎河裡去……若非親眼所見,實在是......”秣十七搖著腦袋。
桐拂心裡一動,“你和馬車裡的,不是一起的?”
秣十七切了一聲,“我會用那麼又蠢又下三濫的法子?”
不待桐拂答話,秣十七轉身就走,“說什麼這一小丫頭比一草場的馬都金貴,簡直胡說八道……”
桐拂起先哭笑不得,再琢磨琢磨這句話,忽然想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