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先生,”桐拂壓住諸般情緒,“上回你提及,我會傷及親人禍亂天下,究竟何意?為何我如今反反覆覆去到北地都與那燕王總脫不了干係?難道只是因為那水珀?可如今水珀仍在他手中,為何我得以歸來?今後如何能不再……”
陶弘景抬手打斷她,“因果相生,我只略略知你來處,至於其中緣由,若有機緣,自然可窺得一二。
只是你又何必執著?順意而為,不為惡不從邪。至於是在金陵採摘蓮藕,還是在燕地兵戈之間,一樣是活著,有什麼區別麼……”
桐拂心中於那渾渾然間,似是敞亮了一角,但又不分明。
遠遠傳來馬蹄聲,隱隱可見山林小道上煙土揚起。
陶弘景抬眼瞅了一回,“你二人不妨去屋子裡少坐,我需等一封書信。”
“可是宮中來信?梁……梁武帝……”金幼孜的聲音顫得厲害,桐拂沒見過他如此失態。
陶弘景不置可否,“雖然我覺得他們應是看不到你倆,但萬一看到了,我還得費事解釋。去去,屋子裡避一避。”
說罷他迎著那馬蹄聲而去。
桐拂扭頭一瞧,不遠處深林掩映間,臨水之處,確實有個屋子。
她急忙扯著猶自激動的金幼孜往那裡走去,“宮裡來信有什麼好看的,怎地把你緊張成這樣……”
“梁……梁武帝……蕭衍……與山中宰相……每月書信數封,以朝廷大事計……”金幼孜語無倫次,被桐拂扯著,腦袋仍朝後張望。
“知道啊,就是那梁武帝在金陵城蓋了五百座寺廟……文物之盛,獨美於茲,這我聽說書先生說過……”桐拂嘀嘀咕咕。
“豈止於斯?!梁武帝乃竟陵八友之一,撰通史六百卷,金海三十卷,五經義注講疏二百卷,還有贊、序、詔、銘、箴、頌、箋……”
“行行行,十分的厲害,你總不能相去一見……”桐拂將他打斷了,這人一旦起了個頭,很難打住。
“便是見不到武帝,能一見昭明太子,不不,能一見東宮三萬卷藏書,此身亦無憾了……”金幼孜仍是兩眼放光。
說話間,桐拂已將他拖至那屋簷廊下,二人從那裡穿過樹影水光,還能瞧見陶弘景長身立於水邊。
而騎馬的三五人,已到了近前,皆翻身下馬,恭敬遞上文書。
瞧那衣著打扮,規制的確與大明宮十分不同,應是前朝無疑。
“我說柚子,你眼下是大明的官兒,跑去梁朝的東宮,怕是大大的不妥……”桐拂覺得腦袋痛的厲害。
自己原本是來尋爹爹的,怎麼就遇見了陶弘景。本來遇見問問事兒也挺好,怎麼金幼孜又跟著摻和進來……
“你就不擔心和我困在一處,再回不去?”桐拂覺得該好好嚇唬嚇唬他,板著臉一本正經,“你說你好不容易考得功名,前程……”
“小拂。”他面上激盪的神情不知何時收斂了,這一聲,聽得桐拂心裡一慌。
桐拂此刻背靠著廊下闌干,身後是墨玉般的池水。
他此刻雙手撐在她身子兩側的闌干之上,將她困在其間。
他的面上映著池水的清凌,神色鄭重,“只要是和你一處,身在何處有什麼要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