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看了甚久,才道:“戴畫師果然神筆,此女子栩栩如生竟是欲從畫中走出……只是,方才聽船家說,月色下見那女子身姿羸弱,戴畫師筆下的這女子卻略顯豐潤,不如,將此處改上一改……”
朱高熾邊說邊伸手在那畫間指點,抬手間碰上一旁水洗,水洗微傾,染了胭脂色的水頓時潑上畫面,將那女子的面龐模糊了,他的袖間也立時染了顏色。
一旁趙曦一聲驚呼,又覺得不妥,急忙上前,“髒了殿下衣袖,臣有罪!”
“無妨,”朱高熾抬手,將趙曦攔在身後,轉而對著戴進道:“畫師不如重新畫一張,方才那幅好則好矣,要知增減一分都會是另一個模樣,畫師可要分外仔細。”
戴進聽那分外二字加重了幾分,又見他眸中似有深意,連忙躬身道:“多謝殿下指點,在下這就重新畫過。”
眼見著朱高熾將那幅潑髒了的畫拿走,桐拂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轉而心思這位殿下平素舉手之間謹慎仔細,今日怎的如此不當心?
正胡思亂想,有人到了身前,“姑娘請至後堂,殿下要見你。”
她抬頭這才發現朱高熾已不在堂上,急忙起身往那後堂走去。
後堂空無一人,對著後院的門卻大敞著,她出到門外,就看見朱高熾坐在院中石案旁,面前新沏的茶煙正氤氳。
“來,坐。”他衝她揚手。
桐拂依言坐了,一眼就看見他手邊那幅潑了水的人像。
“想看就看看。”他道。
她將畫取過,心裡就是一讚,這戴進果然是個神仙人物,比起畫那山水宮苑,這美人畫得更是妙絕,只可惜那面頰上染了胭脂色的顏料……
她又湊近了幾分,雖是染了顏料,但其實輪廓樣貌仔細看來,還是看得清楚……
她看清楚了就是一身冷汗,這簡直就是照著自己的樣子畫的。
只不過畫中人氣度神態飄飄欲仙,宛若仙子,卻是自己如何都做不出的樣子。
若說之前金幼孜可能看走了眼,那戴進呢?她不信戴進想要害自己,他方才的確是聽著船家的話一筆筆畫來。那隻剩下一種緣由……
自己還沒鬧明白的事,如何向眼前的朱高熾解釋?他若轉手將自己交給了錦衣衛,自己就真的要去見識一下閻羅場了……
“不是我……”
“我也不信是你。”朱高熾將她話頭打斷,“父皇那裡提過你的事。我與姑娘在北平相識不長,但也看得出姑娘為人。此案兇手狠辣決絕,姑娘雖用峨眉刺,但其實並非習武之人……”
桐拂心裡跟著他的話盤算,朱高熾這麼信自己她沒料到。至於他那個冷血且翻臉不認人的爹對朱高熾說了什麼,她也無從知曉,當然也不敢問。峨眉刺?她一向只是用來撐個場面,他怎會知道……
瞧她出神,朱高熾將話停了,又等了一會兒才道:“我雖不疑你,但確有人在懷疑你,姑娘若能想法子找到人證,說清楚案發之日你並不在那裡,或可洗脫嫌疑。”
“我不在。”桐拂心裡沒底氣,話出口也是欠了些氣力,“我不是一直被關在漏刻殿,後來又關去了錦衣衛。”
他隔著那嫋嫋茶霧,將她面上瞧了一回,“姑娘當真以為半夜溜出去,無人知曉?”